第111章
  解裁春冻到眼睫毛起了寒霜,面颊爬上了白色的晶体。
  她该扯着他的脸皮,厉声恫吓,说:“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是个哑巴?”还是要畏畏缩缩地装可怜,哭诉,“我好冷呢,你不冷吗?求求你,帮帮我?”
  面对漫才客这个天大的谜题,似乎寻找什么样的解法都不为过。
  可她到底是放弃了从他人处谋求,哪怕对方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解裁春喝出的白气,顷刻结了冰。她企图用双手摩擦生热,冻僵的手掌失去知觉。她拿过堆砌的竹简,尝试着钻木取火。
  钻自然是没有钻成功的,火倒是真火了。
  她想两只手直接拍在漫才客脸上,威风凛凛地喊上一句,“来,生个火。”
  可漫才客没有照看她的义务,她也没有麻烦人家的本事。
  许是到了生命尽头,要外在的重重伪装都剥落。恢复了本性的少女,眉眼的矫饰全放低。窝在同病相怜的陌生人怀中,叹息他的遭遇。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是靠人拳打脚踢,一一学来的为人处事?所以学成后才远离了人世?
  希望不是她设想的情形。
  解裁春贴着漫才客的胸膛,闭上眼。
  闭目养神的漫才客,与她身子贴着身子,第一时间觉察到少女的变化。
  呼吸声、心跳声渐弱,似熬不过冬季,在掌心中丧失性命的鸟雀。
  温暖的手掌捂不暖它的身躯,双手合并,再摊开,也不能向上苍告饶来一个崭新的奇迹。
  漫才客退出入定,睁眼。在他左手掌心,升起一团火焰。明艳的,橘红色。照亮青蓝色洞窟,倒挂的冰柱在亲密无间的慰贴中融化。
  第97章 命数本该只用来守护问道宗的神兵……
  本该只用来守护问道宗的神兵利器,在经历了寸草不生的严冬过后,在和煦春光的照耀下,竟会舍不得怀抱着的温暖,催生出了自我意识。
  护住了初次遇见,许久未能接触的另一个生灵。
  与问道宗比邻的草泽谷谷主,贺归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随即意识到被她抛诸脑后的重大疑难——
  原来她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的操作和明镜相仿。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将漫才客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因为他是在决斗场上站到最后的赢家,才有资格走入外人的视界,所以理所应当被选取、被挑中、被奴役、被驱使。
  因为他手上沾满了同伴的鲜血,迷人又危险,所以必须时时刻刻对其抱有警惕,拔除了情根还不算,还要在他心口打入足以令任何意志刚强的人自绝于世的诡咒。
  因为他是来历不明的蛊人,生来下贱,比不上绛阙的仙家后裔们高贵,更无亲长族人庇佑,所以大可竭泽而渔,而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追责。甚至还能被赞扬一句,让那蠢东西物尽其用。
  多荒唐。她的人离开了羡瑶台,教养出的傲慢却依然植根在她的思想深处。
  就连落座草泽谷,选址、扎根,也是源于这里靠近上古战场遗址,更方便于近距离探究兵解的来由。
  易陵君纵然声名狼藉,无恶不作,难道她就果真高风亮节,无一缺漏?
  在贺归远看来,至少妹妹她恶得坦坦荡荡,正大光明,比起藏头露尾,装腔作势的宵小之辈,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包括她在内。
  然,所有的认可她都不会主动述之于口,更不会对当事人述说。
  即便她魂归于天之日,能与妹妹再度相会,那也必当短兵相接,用枪刀剑戟来碰对。
  恭辞岸阴险狡诈,手段下作粗鄙,叫人防不胜防。
  与恭辞岸的对战,加速了明镜生命的流逝。没隔几个月,就与世长辞。
  贺归远也没好到哪去,受了重伤,恐是天命不永。在本该能活成万年老王八的寿命上,兜头砍了一刀。
  她本可不参战,参战了,也可尽管抽身而去,不必恋战。
  奈何得知了恭辞岸一点惩罚都没有受到,反而变本加厉,为非作歹。在安乐庐的死者们尸骨未寒的时段里,受着大家伙的歌功颂德,在幸存者午夜梦回,夜夜惊心的岁月里,觥筹交错,畅享欢愉,贺归远就能进一步体会到妹妹的疯狂。
  恭辞岸讽刺明镜为了无用的公义逞能,讥笑逃出一劫的贺归远贸然跑出来受死。
  幼年得道成仙的愿景,在此刻寸寸碎裂。
  寄望于靠救济世人,积攒功德成圣,超度逝去亡灵,安抚生者的贺归远,终究是超不脱,堪不破。
  她一拍地面,掌下的土地作纹理龟裂。抬起下颌的瞬间,方圆百里内的草木大地之灵,皆向她聚集。
  棕色的藤蔓从贺归远掌心钻出,顺着手腕,绕着圈,爬升到肩膀。她的皮肤忽而爬满拥挤的褶皱,苍老得像一张干巴巴的树皮。
  鬓边爬上了一条条白发,太阳穴显出了老年斑。是用以往的功德和自身半数灵能,汇聚出一只独步当世的神农杖。
  “皇天后土在上,四方神灵听命于我。”
  贺归远默念着口诀,嫩绿色的光辉包围住恭辞岸。作贪婪的蟒蛇,勒住他的脖子。拉扯他的四肢,实地上演,何谓五马分尸。
  “砰”地一声,恭辞岸双手双脚被扯断,成了不可飞天遁地的人彘。
  他还在笑,牙缝里沾着血,仍抑制不住大笑。
  “沧海桑田,再来耍威风,早干嘛去了?舍不得你的万千功绩?安乐庐惨死的逝者会哭的,你要不要听听他们的哭声?你是不是忘却了他们的惨状?”
  恭辞岸不仅扼杀死者的性命,还要诛杀生人的心灵。
  堂外忽闻几声惊呼,“纵然贵客来自绛阙,亦不可擅闯!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恭辞岸闻言,放肆嘲弄,“今天你们指定是杀不死我了,来日可还有能耐再战?不能了吧!”
  他的目光放肆地在贺归远、明镜二人周边梭巡。“两个残兵败将。”
  “来呀,大胆动手啊!怎
  么,是不敢吗?刚才还那么能逞强?尽管放手一搏吧,让你们毕生的心血给我陪葬!等待遗失仙骨大宝贝的绛阙,踏平问道宗和草泽谷,为我殉葬!”
  “今日我要是活着踏出问道宗,到头来还不是得济世院耗费心力来救治。漫山遍野爬着一群没骨气的虫豸,我瞧你们不起!”
  冲动的怒火被不可撼动的现状镇压,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撕扯着贺归远的大脑。
  不如就动手吧,终结这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告慰无辜受害的亡灵,抚慰苟延残喘的生者。
  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放下了权杖。将本应拿来救济的神农杖,砸向恭辞岸面门,在他额心注入噬魂咒。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恭辞岸,倒地昏睡。
  问道宗接班人,接任宗主职位的,那位姓宋的宗主是个能支楞起来的。其安排的三位峰主,也个个大有用处,不必操心。
  该担心的,反倒是她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草泽谷。
  深谋远虑的贺归远,从建造草泽谷之初,就为自己某日辞世,遗留的门徒归处做好打算。
  她培养的学徒每当到了适合出师的节点,都会安排她们地北天南,游历一番。
  若能在他乡居住,那里就是她们的故乡。万一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依然认为草泽谷更好,回来也有她们的归宿。
  恭辞岸给贺归远造成了不可平复的暗伤,深入骨髓,回天乏术。接下来的时日,不过是在缠绵的痛苦中,延缓为数不多的寿数。
  好在她和明镜两两联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让嚣张跋扈的恭辞岸吃不了兜着走。
  恭辞岸不是仗着权势、地位,连一天的监都不肯坐?那就让他的躯壳成为灵魂的牢笼,陷入长久的沉睡。
  她活着一日,恭辞岸就会被抑制住一天清醒。
  顶着横跨不过的血海深仇,她会尽可能延长自己的寿命,让对方沉睡久一些。
  由于草泽谷、问道宗合起伙来,对人造仙骨传承者出手,等同于对绛阙的蔑视。
  纵使她们二人齐齐否认,有意折辱绛阙。有心人士仍旧将其视作对仙族后裔的打击报复,迟迟不肯承认这两大宗门的地位,甚至一度下令封杀,阻断门人的出路。
  针对草泽谷、问道宗的攻击,层出不穷,随着恭辞岸的昏迷不醒,越发强烈。
  要不是明镜提前打过招呼,要问道宗修士加强领地巡逻的同时,不忘照拂一下附近的的草泽谷,估计草泽谷在主动攻打恭辞岸的第一天,就得重演安乐庐的惨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拔不出刀,亦可用阵来修护。呼其峰峰主辜嘉怡磊落飒爽,闻此不易,特地出手,无偿替问道宗、草泽谷制定的防御结界和护山大阵。
  一如她豪迈的性情,从不扭扭捏捏。
  阵修是个极难出头的行业,没有丰厚的家底不可贸然进场挑战。
  有为了占据垄断地位,特意误导后来者的阵修,也有跳出来以身证明,否认流传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做法的辜嘉怡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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