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蕴玉得了令,当即起身落坐,恭谨坐于裴玄祁一侧。
  她一手刚刚触及玉箸,便见裴玄祁朝着一道松鼠鳜鱼扬了扬下颌。
  蕴玉会意,当即夹了一块放至裴玄祁面前,轻声道:“圣上请用。”
  却见裴玄祁垂眸轻笑,盯着那鱼肉道:“鱼肉多刺,朕向来是不爱用的。”
  蕴玉面上一僵,心中顿时明白这人是又要作妖了,当即微微一笑,冲裴玄祁娇声道:“那妾替圣上将鱼刺挑了,圣上再用可好?”
  她笑得格外明媚,直晃地裴玄祁一怔,随后面色如常地应了下来。
  就这般,二人一个挑一个吃,过了半晌,裴玄祁忽然夹了一只剥好的虾,往她碗里送去。
  “朕不爱吃这个,给你吃。”
  分明是想要给予,却硬要解释是自己不要的。
  蕴玉微怔,旋即抬眸看向他,眸光一闪,唇边笑意愈深:“圣上的赏赐,妾自是要领的。”
  说罢,她执箸夹起那虾,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
  裴玄祁抬眸见她吃虾的样子,只觉这娇人好看的紧。
  不由得想到,前些日子犯下错的,若不是郑良人而是蕴玉,想来他也不舍得将人扔去冷泉宫。
  思及此,裴玄祁眸中笑意愈深,抬手指了指案上那碟莼菜羹道:“此菜羹味道极其鲜美,你尝尝。”
  一旁布菜的宫人闻言,立刻为蕴玉盛了一小盏。
  蕴玉端起汤盏,低头轻吹了吹汤面,刚要送到唇边,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顺着视线的方向抬眸,正巧对上裴玄祁饶有兴味的目光。
  心下一转,蕴玉娇笑着抬头,双指捏起汤匙,轻轻舀了一勺,送到他面前,语含撒娇道:“圣上既说鲜美,妾便请圣上先尝一尝。”
  闻言,裴玄祁颇有些意外地挑眉,视线落在那白瓷勺中的汤汁半晌,终是微微倾下身,含笑咬住勺沿。
  舌尖一触,温热微甘。
  只是他却不急着咽下,反倒含着汤汁,垂眸低笑。
  片刻后,方才吞咽,抬眸瞧着蕴玉似笑非笑道:“美人说的不错,这羹果真鲜美。”
  听闻此话,蕴玉只觉他说的仿佛不是莼菜羹,而是些什么别的东西,当即面上一红,作势低头去品那莼菜羹。
  能送到裴玄祁面前的东西,自然是没有差的,刚一入口,鲜美的滋味便在口腔中炸开。
  尚未等蕴玉细品口中汤羹,便见徐嬷嬷捧了个小瓶子来。
  那是个透明的琉璃瓶,其中盛了大半瓶翠色的液体。
  徐嬷嬷抬手将瓶塞取出,一股薄荷的清香瞬间充满整个乾盛殿。
  见状,蕴玉不由得道:“这是?”
  徐嬷嬷小心觑了裴玄祁一眼,见他并未拦着,这才开口道:“圣上近日颇为劳累,总觉疲倦,定要用上这薄荷油按揉一会儿才舒坦。”
  话落,便听一阵温润男声道:“让她来。”
  蕴玉侧眸,恰巧对上裴玄祁幽深的眸子。
  这尊大佛既已发话,蕴玉哪里还有坐着的道理
  ,当即认命地站起身,接过那瓶薄荷油。
  她细白的指尖刚沾上薄荷油,便被帝王攥住手腕,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摁在太阳穴处。
  剩余的薄荷油顺着指尖一路蔓延至袖口,凉意激得她脊背绷紧。
  那厢,裴玄祁闭目靠在椅背上,颇为舒服地喟叹道:“容美人这手艺,倒比太医院的糟老头子强。“
  蕴玉垂眸不语,只小心替裴玄祁摁揉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直至蕴玉指尖酸疼,裴玄祁才大发慈悲的发了话。
  原本他还要留蕴玉在乾盛殿伺候笔墨,恰逢刑部尚书苏恒进宫求见,裴玄祁这才舍得将蕴玉放了回去。
  刚至西侧殿,蕴玉便见藏珠有些神不思蜀地坐于桌旁。
  见状,她轻轻移步过去,温声问藏珠道:“这是怎么了?”
  藏珠见蕴玉回来,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双手迫不及待地攥住蕴玉袖口,紧张道:“主子,方才我去浣衣局时,碰着薛美人了。”
  薛美人...蕴玉心下登时觉得不妙,面上却是镇静道:“你别急,慢慢说,发生何事了?”
  第37章 名单藏珠深吸了一口气,……
  藏珠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将今晨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今儿个一早,藏珠心中惦记着那药渣,伺候完蕴玉梳洗后,便拎着衣裳篓子出了西侧殿。
  一路走至御花园时,撞见薛美人和侍乐二人面上皆有不虞。
  见她忽然出现,二人齐齐住了嘴,侍乐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接着小心回身扶着薛美人。
  两边的人侧身而过时,不知怎得,侍乐竟一个不小心将藏珠臂间挎着的衣裳篓子撞翻在地。
  恰逢一阵风吹过,那衣裳被吹得一扬,藏珠心急,连忙蹲下身去收拾好了,这才冲着二人告辞。
  说到这里,藏珠不由得抬眼看向蕴玉,眸中满是忧色。
  蕴玉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沿,神色如常,语气却沉了几分:“薛美人当时可曾问过什么?”
  “没有。”藏珠摇头,脸色发白:“但奴婢总觉着心中不安。”
  殿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蕴玉垂眸思索片刻,淡淡道:“事已至此,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藏珠仍旧忧心忡忡:“万一薛美人真的察觉了什么...”
  “无妨。”蕴玉轻声道。
  “为何?”
  蕴玉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青翠的竹林,意味深长道:“因为她即便察觉到了,也未必就会说。”
  藏珠怔住,显然没有想到主子会如此笃定,不由得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的意思是...”
  蕴玉指尖微微点着窗柩,语调悠然:“薛美人原与太后颇有干系,甚至特意将住处安排地离昭月宫这般近,可她进宫到现在,几乎一次未来过昭月宫,这说明什么?”
  藏珠屏住呼吸,细细思索片刻,蓦地抬头:“说明...薛美人不愿做仪妃的人?”
  “正是。”蕴玉微微颔首,目光沉静,“若她真的投向仪妃,绝非今日这般默默无闻。再说了,今晨之事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她即便猜出些许异样,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藏珠的神色稍缓,但仍旧心有余悸:“可若她存疑,回头追查……”
  “那又如何?”蕴玉语气温淡,却带着一丝笃定的冷意,“难不成,咱们还会叫她真的抓住把柄?”
  见蕴玉面上一派镇静,藏珠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心放回肚中。
  微微抿了抿唇,蕴玉忽然对藏珠道:“你去寻些薄荷油味的香料来。”
  藏珠点头应下,转身出了西侧殿。
  与此同时,章华馆中。
  薛美人一身雪色常服,正伏案坐于桌后,纤指捏着根狼毫,此时正沾满墨汁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茯苓、当归、...、藏红花!”侍乐嗓音一颤,抬眸望向面带冷色的薛美人,忐忑道:“主子这写的是什么?”
  藏红花...这宫中凡是出现藏红花的东西,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物事儿。
  薛美人手中狼毫微顿,抬眸道:“今日同容美人的宫人撞着时,你可曾闻见什么味道?”
  味道?侍乐细细思索一番,终是摇摇头道:“奴婢愚钝,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薛美人唇角微微一勾,非是侍乐愚钝,而是她这鼻子,本就异于常人。
  祖父曾说过,若她身为男子,定能承袭他的衣钵。
  思及此处,薛美人唇边的笑意淡淡隐去。
  就因为她生为女子,就不配承袭薛家衣钵,就要为了家族进宫为妃。
  薛美人眸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厌恶,拧声道:“薛岳的事儿如何了?”
  提及薛岳,侍乐眸光一闪,颇有些紧张地望向薛美人,小心翼翼道:“如今家中并未有信传来,想来是一切安稳。”
  “安稳?”薛美人轻嗤一声,眸底尽是讽刺:“能不安稳么?”
  “连自己的亲妹妹,亲孙女都能送出来,就为了保住他薛岳,薛家怎能不安稳?”
  侍乐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暗道,只怕这事儿在主子心中是过不去了。
  好在薛芷很快换了话题,开口道:“这些日子,你替我盯着容美人那边。”
  侍乐一怔,主子自打进宫便一直都不爱同人交流,如今这般...是打算争宠了?
  正在侍乐忐忑之时,薛美人瞧着宣纸上的墨迹缓缓勾了勾唇。
  是夜,御前传出消息,圣上留宿锦华宫。
  消息传至昭月宫时,蕴玉正将熏了薄荷油的香料一点点塞进香囊中。
  见状,藏珠探头道:“主子不是不喜薄荷油的味道么?做这个作甚?”
  蕴玉小心捏了针线收口,含笑道:“以前不喜,现在却能接受了。”
  如今自然能接受,说不得这玩意儿就要帮上她一个大忙。
  翌日一早,圣驾离开锦华宫不久,梅妃那处便传出消息,请诸位姐妹至坤仪殿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