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还不快带本主过去!”蕴玉目光冷淡:“我家老嬷嬷年老体弱,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主便亲自跪去乾盛殿门口,且叫本主瞧瞧圣上会如何处置你们!”
  张嬷嬷一边快步将人往刑房领,一边暗暗叫苦道:“容婕妤,老奴们也只是依着规矩办事,这...”
  谁不知道如今容婕妤正是圣上的新宠,张嬷嬷自然也不愿意得罪了她,可仪妃那头,也不是她们得罪的起的。
  至刑房前,不等张嬷嬷说话,蕴玉便一脚踏了进去。
  白嬷嬷被关在最边角的间房,屋里光线昏沉,她缩坐在角落,满头银发散乱,面上多了几道指痕,嘴角也隐有血迹,不复往日精神奕奕的模样。
  蕴玉见状,禁不住眸中一酸,上前轻唤道:“嬷嬷。”
  白嬷嬷抬头一看,眼眶顿时泛红,勉力想起身行礼,却被她拦住。
  “嬷嬷不必多礼,”蕴玉跪坐到她身侧,从袖中抽出方帕替她拭了拭面,低声道:“我来晚了。”
  白嬷嬷摇头,强撑着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耐得过风浪的。”
  蕴玉一弯唇角,眼角却止不住被泪水洇湿,待替白嬷嬷擦过脸以后,蕴玉才扭头冷眼瞧着张嬷嬷,轻声道:“不知可否让本主同白嬷嬷私下说几句话。”
  张嬷嬷心中正是忐忑,此时哪敢不应,连忙便要退下。
  她刚一提脚,却听蕴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本主知道这里规矩森严,嬷嬷既是犯了错,自要受审。但她毕竟年纪大了,如今还未正式定罪,若叫我知她受了谁半分私下欺辱,那我便是豁出位分不要,也定要替嬷嬷讨回公道。”
  任是何人也未曾想到,蕴玉竟敢光明正大地站在一个罪奴身后,张嬷嬷闻言大气不敢出,只懦懦应了便退了下去。
  暗室中,一时仅留下蕴玉主仆二人同白嬷嬷。
  见状,蕴玉再也忍不住,泪珠一滑,便心疼地搂着白嬷嬷哭道:“是我不孝,来的晚了叫嬷嬷受苦。”
  蕴玉是真心将白嬷嬷当做亲人的,眼下见她这般惨状,自然再也受不住。
  不止蕴玉,便是藏珠也偷偷躲在一旁抹眼泪。
  白嬷嬷艰难扯了扯唇,安慰道:“我不过一把老骨头了,你还来这儿做什么,若是被仪妃寻了由头,又要生出不少风浪。”
  蕴玉却轻轻握住她干瘦的手,目光郑重:“我说过,要替你养老,那就一定会替你养老。你若信我,就撑下去,别叫人看了笑话。嬷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白嬷嬷鼻头一酸,眼泪终于落下,却被蕴玉轻轻拭去:“嬷嬷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便会亲自来接你出慎刑司。”
  二人只说了一阵话,便被张嬷嬷催着出来。
  蕴玉立在门口,又冷冷嘱咐了几句,张嬷嬷连连点头,目送她离去,不敢出半句怠慢之语。
  这般折腾了一阵,再回到风华阁时,已是下午过半。
  风华阁的宫人们见蕴玉面色沉郁,都不敢多言,只低头安静做事,连步履都小了几分。
  内室中,蕴玉坐在香几前许久,思索再三,拧眉唤来藏珠问道:“上次我让你问薛承徽要的药方,可有了?”
  藏珠点头,从香匣中取出一方素笺递来:“主子,这药方主要是调理月事的,里头有红花、桃仁、川芎等物,皆符合主子的要求。”
  蕴玉将方子拿在手里,指尖慢慢摩挲,片刻后道:“往后我月事来了,就照这方子煎,将药渣埋在院中的树下。”
  “是。”藏珠应下。
  沉默了一会儿,蕴玉又起身,走到妆台前,翻出一个上好的紫檀木雕花小盒子,取出二指宽的油纸包,正是薛承徽赠她的“美人泪”。
  蕴玉抬手将油纸包递于藏珠,紧声道:“将这个熏在我的衣裳上,再多加些玫瑰香用以掩饰,莫要叫人闻出不同来。”
  “记住,莫要叫旁人瞧见。”
  藏珠谨慎将东西收了,低声道:“是,主子。”
  正待藏珠跨出内室时,蕴玉轻声道:“去一趟敬事房,就说我身子不适,将牌子撤了。”
  **
  慈宁宫正殿内,太后正侧身端坐于主位之上,手中捧着书册在看。
  随着殿外的一声通传,裴玄祁踏入殿中,一袭玄色绣金色龙纹的衣袍浮动,足下无声却自带威仪。
  殿内宫人皆俯身见礼,口中高呼万岁。
  裴玄祁轻轻一抬手,随意在下方寻了个软椅坐下。
  “皇帝来了,”太后微微颔首,随意将手中书册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膳桌:“正好晚膳已备下,陪哀家一道用吧。”
  裴玄祁应声坐下,抬眸扫了眼桌上的膳食,翡翠鸡丝、芙蓉鲈鱼、桂花莲藕、金盏蟹粉...倒是丰盛,只是唯独不见辛辣之物。
  裴玄祁面不改色,抬手夹了一筷子芙蓉鲈鱼,咬下去,却觉寡淡的紧。
  他随手将剩下的鱼肉放回碟中,眸底底划过一丝讽意,唇角含笑道:“今日御膳房倒是清淡得很。”
  太后面不改色,一手端着汤盏用了一勺,才莞尔道:“御膳房行事,向来是斟酌着主子的心意,哀家不过前些日子赏了做“桂花莲藕”的御厨,这桌上便都成了清淡之物。”
  “六宫之中,也是这般,若是一物风光太甚,旁人也难免有样学样,皇帝,你说是不是?”
  太后此言,分明便是暗指蕴玉近来得宠太过。
  裴玄祁将筷子轻搁回玉盘,转头盯着太后,面上笑意未减,慢悠悠地道:“太后管教得是,朕记下了。”
  太后得了满意的答复,放下茶盏,眼尾微翘,缓声接道:“这药膳乃是薛承徽献上的方子,皇帝尝尝?薛承徽这孩子性情端方,做事也稳重得体,不似宫中那些小性儿的...皇帝倒也该常去看看她。”
  “她性情确实不错。”裴玄祁答得不咸不淡,声音温温,听不出半分情绪。
  太后略有几分失望,终究还是笑了一笑:“你记得便好。”
  她素来不强逼,只点到即止,眼见天色已晚,便道:“你也忙着国事,哀家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裴玄祁点点头,起身施了一礼,转身踏出殿门。
  **
  香炉内火星微
  颤,窗外月上柳梢。
  茱萸蹑步走近,替太后更了盏新茶,见她神色微凉,便轻声道:“娘娘,可是有何不妥?”
  太后低头拨了拨茶盖,目光却冷了几分:“今儿皇帝在哀家面前,倒是句句顺着我说,连薛承徽的事都不辩驳一句,可我养了他这许多年,怎会不知他脾性?他若真顺从,就不是皇帝了。”
  茱萸一惊,迟疑道:“可是圣上近日有何反常之处?”
  太后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殿外那轮圆月上,微微眯了眼:“仪妃近来可有说起,秋猎时皇帝有何异常?”
  “回太后,并无。”茱萸答得小心,忽又一顿:“您是怀疑...?”
  “皇帝此人,心机深沉,如今这般反常,定是事出有因”太后冷声道:“去,明儿个唤仪妃来一趟。哀家有话问她。”
  “是。”
  **
  夜色沉沉,乾盛殿宫灯初上。
  裴玄祁甫一回宫,便有内侍趋前禀道:“陛下,敬事房李公公在偏殿候着了,来呈夜里伺候的牌子。”
  裴玄祁挑眉,淡淡道:“让他进来。”
  李东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跪在御案前,面色谦卑,低头不敢多语。
  裴玄祁不急着翻牌,只淡淡扫了他一眼,这回的牌子倒是放的恭顺,看来上回的事儿叫他学乖了不少。
  裴玄祁勾了勾唇,脑中闪过方才太后的话,正要落手之时,指尖顿了一顿,忽而问道:“容婕妤呢?”
  李东连忙回道:“今儿午后容婕妤说身子不适,命人将牌子撤了。”
  闻言,裴玄祁微微蹙眉,手下随意翻了枚牌子:“那便就薛承徽吧。”
  “是。”
  第93章 云起翌日,朝阳初升。……
  翌日,朝阳初升。
  风华阁内,蕴玉临窗坐在妆台前,一手随意在首饰匣子中捡了枚白玉簪,在鬓边比了比。
  身后,藏珠手持象牙梳,正一丝不苟地替蕴玉理着鬓边的细发。
  “主子今日气色倒是好了些,眉眼都舒展了。”藏珠含笑将蕴玉鬓角梳好,接过蕴玉手中的白玉簪,细细替她插入发间。
  蕴玉并未言语,只抬眸望了眼铜镜中自己的倒影,眼角却带了点倦意。
  昨夜圣上召幸薛承徽,于她而言到底算件好事,想来仪妃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这时,帘外轻轻响起一声脚步,青梧掀帘而入,神色间有些为难,手中拎着风华阁今日的早膳,步伐比往日更加小心。
  蕴玉微微扭头,恰巧同青梧视线对上。
  自打风华阁伺候的人多了,蕴玉便将伺候早膳的活儿给了青梧,也叫藏珠能松快些。
  青梧躬身,压低声音道:“主子,今儿个卯时刚过,圣上自章华馆离开前,在殿外宣了口谕,晋薛美人为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