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面上浮现出对往事的回忆。
  “那日她病情稍缓,却仍不能言,哀家替她煎了药,亲手送去。”太后轻声道,唇角诡异地勾了勾:“她信我,几乎毫不犹豫便将那药用下,待毒发时,才反应出不对劲。”
  “你说她是不是蠢,若她不曾那般信我,殿中至少会留下几个伺候的宫人。”
  “偏我随口一提,她就将人尽数都打发出去,最终便宜了哀家。”
  说及此,太后唇边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过哀家念着她的好,亲口替她念了往生经,也全是全了这段姐妹缘分。”
  “幸而她先前足够信我,早早便在先帝面前提了,她死后,便要我进宫照顾皇帝,因此后面的事儿,倒也格外顺理成章。”
  仪贵嫔从不曾想过太后竟然这般胆大,这样的人,她当初怎会相信太后真是疼她护她的好姑母。
  “可是...可是那时,先帝已然搬进宫中,太医们...”仪贵嫔嗓音发紧。
  为了先后的病,先帝尚未登位便搬进宫中,着太医全力医治,太后是如何做到...
  上方,太后轻嗤一声,淡淡扫她一眼:“楚家在太医院中,自然不会没有人手。更何况,能诊出这毒的本就世间罕有,哀家命人改了脉案,不过是多加一层防备而已。”
  仪贵嫔愣在原地,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连指尖都抖得止不住。
  “放心吧,”太后目光落回她脸上,缓声一笑:“哀家的人做事极为干净,便是皇帝,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话落,太后眼皮微动,居高临下地睨着仪贵嫔:“你可还有何处不解?”
  仪贵嫔当即跪下身去,叩首道:“回姑母,侄女知晓往后该如何做了。”
  太后优雅一拂袖:“既然如此,便早些回去吧。”
  仪贵嫔乖顺起身,眸光从那泛光的银镯上一闪而过,再也找不到证据么?
  **
  一连过去月余,宫中皆安稳如常,各处皆备着年宴的事儿。
  风华阁
  林承徽靠在雕花小榻上,身子歪得跟猫儿似的,一双手小心捧着一杯热茶,轻轻吹着浮起的白气,笑嘻嘻地问蕴玉:“阿姊可听说慈宁宫那边的动静了?”
  在她身后,潮音本对自家主子这般作态很是看不上眼,可难得见她多了几分笑颜,也任她胡闹去。
  另一边,蕴玉小心地将晒干的香料捣进碾子里,淡声问道:“嗯?什么动静?”
  “楚家五娘子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呢。”林承徽压低声音,凑近蕴玉道:“倒是太后,接连召了不少乐师舞姬前去,想也想得到是在做什么。”
  蕴玉抿唇一笑,将碾好的香料倒入铜钵,低声道:“年宴在即,她自然紧张。”
  林承徽见她反应平淡,撅了撅嘴,又撑着下颌不依不饶:“要我说,她便是再努力也没什么用。”
  蕴玉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她:“哦?那楚云筠生的国色天香,万一圣上见了心动也说不准,你怎知她不成气候?”
  蕴玉声音娇娇软软,听在林承徽耳中只觉享受极了。
  她舒服地眯了眯眸子,才抬起下颌朝墙角的炭盆扬了扬:“瞧瞧,在宫中,圣上最宠哪位还用明说么?”
  “光是这金丝碳,整个宫中,除了乾盛殿和慈宁宫,也就你这风华阁用得上。”
  蕴玉顺着她的目光瞥去,炭盆中一点烟气也无。
  建京的冬日冷的吓人,可这屋里却暖得过分,连窗纸都微微泛着热气。
  她回头瞧了林承徽一眼,笑意盈盈地摇头:“你呀,真是越来越会贫嘴了。”
  林承徽噘嘴:“我哪句话说的不对?这一个多月来,圣上除了你这风华阁,可还去过旁的地儿?”
  闻言,蕴玉稀奇地盯了她一眼,刻意逗她道:“我说呢,原来是吃味啦。”
  话音未落,便见林承徽羞恼道:“阿姊!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人闹做一团,这时,青梧自外头掀帘而入,轻声禀道:“主子,薛容华来了。”
  蕴玉点头笑道:“快请她进来。”
  林承徽一听,立马挺直了腰板,笑着道:“她倒是常来,都快赶上我勤快了。”
  话音刚落,帘子一掀,薛容华已然踏入殿中。
  她今日穿得素净,一身青黛色氅衣裹得紧实,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一进屋便道:“哟,你两个倒是清闲,围着炉子说话,竟也不喊我一声。”
  蕴玉抬眼看她,笑道:“现在倒也不晚。”
  一旁藏珠立刻迎上去,接过她的披风,又奉上热茶。
  薛容华在炭火旁坐下,双手捧着茶盏暖了暖,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们猜我来时听见什么了?”
  林承徽最爱听热闹,一听这语气,眼睛登时亮了:“快说,我猜不着。”
  薛容华微微一笑,纤细的指尖轻轻朝外一指,声音压得极低:“锦华宫那边,一大早便闹腾起来了。”
  蕴玉转头看她,眉头微挑:“梅妃?她不是在忙着操办宫宴?”
  眼下仪贵嫔失势,梅妃在这宫中可算是头一份。
  便是名义上同德淑媛一道操办宫宴,可真正说了算的,还是梅妃。
  也因此,梅妃将这次宫宴瞧得格外重要,怎会在现在这关头闹起来。
  “景家两位将军可是回京有一段时日了。”薛容华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
  蕴玉眉头轻蹙:“闹出什么事了?”
  薛容华轻轻一笑,眉眼流转间带着一丝冷意:“景都郁还好,年纪轻也识大体,可景随安...昨儿个在兵部侍郎设的宴上喝高了,竟当众放言:‘这建京谁还敢不敬景家?连圣上也得靠他们,边疆方可安稳。’”
  林承徽一拍大腿:“景随安这是自个儿活腻了?”
  薛容华轻嗤:“景家这些年立下不少军功,朝中内外谁不捧着他们?”
  “便是景家叔侄二人回京这些日子,送去的礼物和帖子,怕是能将整个景家都堆住。”
  她唇边泛起一
  抹冷笑:“景随安倒是来者不拒,全都一一收下,如今出了这事儿,倒也不奇怪。”
  “只怕梅妃现在正焦头烂额,害怕此事传到圣上耳中吧。”
  蕴玉指尖轻敲钵沿,良久才低声一笑:“若真是传到圣上耳中,怕是景家好日子不多了。”
  林承徽啧了一声:“梅妃眼瞧着压过仪贵嫔,家中却出了这事儿,只怕眼下要急哭了吧。”
  正说着,外间传来宫人们的问安声。
  薛容华同林承徽对视一眼,皆朝裴玄祁行了个礼便退下。
  裴玄祁也不挽留,微微颔首便算打过招呼。
  他今日一身玄色绣金鹰的束身长袍,头戴莲花金冠,衬地整个人贵气凛然。
  蕴玉抬眸一瞧,便见裴玄祁紧抿着唇瓣,脸色说不上好。
  见状,她脚下一快迎了上去,握住裴玄祁大掌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咱们圣上不高兴了?”
  裴玄祁眉目冷峻,进殿时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见她这般迎上来,神色略缓,却未立即言语,只是将她的手微微拉开。
  还不待蕴玉挑眉,就听他道:“朕身上凉,别冻着你。”
  “才不会。”蕴玉抱着裴玄祁的胳膊撒娇。
  裴玄祁无奈一笑,伸手拍了拍蕴玉发顶,眸光扫过桌面的香料,笑道:“想要什么香,朕命内务府给你送来?”
  “妾才不要,香料这东西,就是要自个儿制。”她语气软的不行,旋即小跑着将东西都收了进去。
  他看着她,眸中冷意淡了些,抬手摸了摸她鬓边:“晚膳用了么?”
  蕴玉觑了眼外间的天色,确是不早,于是道:“圣上饿了?我唤藏珠去取?”
  裴玄祁一笑:“不必了。”
  随即抬手将江尘唤进来,吩咐其去备好晚膳。
  他回眸,忽然道:“风华阁也该设个小厨房了,否则这冬日去御膳房,一来一回,若是再耽搁上一些时辰,只怕拿回来都凉了。”
  “那要昭仪往上才能设小厨房呢。”蕴玉嘟囔道:“再说了,妾吃着倒也还行,不凉。”
  裴玄祁一见她这容易满足的样子便止不住一笑。
  旋即捏着她的手在主位上坐下,阖眸揉了揉额角。
  须臾,一双小手便软软摁上了他的额角。
  裴玄祁抬眸,正巧对上蕴玉含笑的双眼。
  摁了约莫半个时辰,裴玄祁才觉舒服了些,恰逢江尘领着人将晚膳摆上,二人便在膳桌旁落了坐。
  裴玄祁接过蕴玉递来的乳鸽汤,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景家近些日子,有些不规矩。”
  蕴玉微微一顿,想来应是因着方才薛容华所说那事。
  只她面上依旧装作不知:“可是发生何事了?”
  裴玄祁也不瞒她,将昨夜之事一一说来,与薛容华所说倒也不差。
  蕴玉低头给他夹了几片热腾腾的酥鱼,才温柔道:“那景随安,怕是也没想着这口酒能醉出祸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