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衍,你是故意的吗?”
  “贩卖禁物不查,你们行书院干什么吃的。”夏衍也没给好脸。
  “黑市有他们自己的道行,你自认为秉公执法,怎不提剑去全端了。
  “你……”夏衍无言应对,攥紧了拳头。
  邱茗不依不饶,“况且,是否查封,那是西市令的事,行书院不会干预。”
  “你他娘的别给我装正经,”夏衍一把提起邱茗的衣领,愤然道,“你们下狱大臣、问罪官员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刑部和大理寺的意思!”
  路上零星的人侧目。
  邱茗也不怕,今日已经第三次了,张楠也都不敢如此放肆对他动手动脚,早忍无可忍,一刀横在夏衍的脖子上。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少君,少君,可找到你了。”
  是常安来接他了。
  邱茗不甘心地瞟了眼夏衍,竟快速收了断血刃隐在袖口。
  在常安面前,他不想动手。
  这动作看得夏衍意外,但没等他意外完,常安已兴冲冲地跑到两人面前,见夏衍一脸凶相还提着邱茗的衣领??
  常安血气方刚,小手上去推了夏衍一把,夏衍终于想到这是西市大街上,才放开了人。
  “你干什么!不准欺负他!”常安气得涨红了脸,张开双臂把邱茗挡在自己身后。
  邱茗胡乱揉了自己的领子,没出声,将少年拉回自己身边,反手一东西狠狠砸向夏衍胸口。
  “有功夫和我作对,还不如去查案,夏衍,尽快官复原职吧,你一戴罪之人,我行书院拖不起。”
  啪一声,轻盈落地,夏衍定睛看去。
  一块褐色的香木,质地细柔,木纹流动着不易觉得的淡蓝色纹理,似碧波玉水。
  难以置信地看向邱茗,明显这是刚才不知什么时候在凝香坊偷的。
  “你什么时候……”
  可邱茗眼都不眨,“江淩月,查羽林军的人,你比我方便。”
  说完,便在常安母鸡护崽般幼稚可笑动作的“护卫”下,头也不回的离开,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夏衍愤恨地使劲抹了把脸,猝然身后风起。
  一黑衣少年乘着风落在夏衍旁边,腰间佩长剑,动作干净潇洒。
  “公子,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夏衍方才那股气没出够,被压得烦得很,心情复杂地上前捡起地上的木块。
  “容风,听过江淩月吗?”
  “回公子的话,没有。”
  “这东西稀罕,一般人很少见,他却毫不费力顺到,”香木在夏衍手里转了三转,“我怀疑他……”
  忽然间,手中香木味道令他心脏收紧,放鼻下猛吸一口。
  清雅的芳香,浓郁的犹如盛夏初开的碗莲,让人一时失了神志。
  这是真正的。
  江淩月。
  容风皱了鼻子,神情未变也掩不住担忧,“公子,这香,怕是不能多闻吧。”
  “我知道。”夏衍挠头,内心烦躁异常,更是不安。
  因为。
  这味道。
  他闻过。
  第9章
  夜下,一盏油灯照晃着空荡的四壁,荡出层层光晕,床边挂着一把做功精致的横刀,桌案边的人已经坐在那快一个时辰了。
  手中一本《陆子安诗集》纸张宣白,被人翻过一页又一页,可是半本落下,书上的话语一字未进,反换来翻书人一声又一声叹息,与其说是读诗,不如说是在心不在焉地缅怀。
  忽然敲门响起。
  这人迅速将诗集塞入书阁不起眼的角落,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靠上前,犹豫了阵,拉开门闩。
  来者皂色锦袍,腰别长剑,除了御甲仍不失将帅英气,令他一愣。
  “衍哥,你怎么来了?”
  “上次吃酒没过半席你就醉了,崇文,你可欠我一顿。”夏衍摇了摇手中的佳酿,大跨步进了屋。
  “两罐忘今醉,够意思吧。”
  “我当什么要紧事。”陆崇文没他有兴致,不过还是翻出了上好的白瓷酒盏,余光扫过床铺,“不过是欠一顿饭,有必要揪着我不放吗?”
  很快两支酒盏盛满清泉,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滋味。
  “能从天狱活着回来,衍哥,还是你命大,”陆崇文饮下一杯,手指婆娑着杯沿,“那行书院副史,不好对付吧。”
  夏衍仰头一饮而尽,啪一声酒盏磕在桌上,“小爷我是何人,能被那行书院副史拿捏?”
  陆崇文又给人满上,脸上泛起红晕,垂头幽幽说道:“衍哥,此番深夜造访,不是跟我吃酒这么简单吧。”
  “崇文,”夏衍没抬头,“记得当初是怎么入的羽林军吗?”
  陆崇文闭上眼,嘴角洋着一抹笑意,“怎不记得,被叔父硬塞进来,说是寻了个好差事,比外边打仗安逸多了,我刚入营帐那天,李将军还给了我一脚。”
  “是啊,你小子不识好歹。”夏衍又一杯灌下,“刚入营就想和人比划,欠揍。”
  “有两年了吧,李将军现在荣升右卫大将军,真的风光。”
  “两年了吗?”夏衍声音有些低,原来从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小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三杯过半,对坐的人又斟上了酒,夏衍不忍道:“崇文,你入羽林军时间不长,都说禁军是养废物的地方,可从未见你放下志气,等过两年,我让太子许我去兖州,小爷我带你好好领略一下真正的战场。”
  “两年太久,”陆崇文一杯举过头顶,看上去真的醉了,“衍哥,我跟你算是跟对人了,不用两年,最多一年,我能让你风风光光回兖州,雁云边军的名号会再次响彻我神州大地!”
  举杯人借着酒劲慷慨陈词,可夏衍坐在那一眼不发,手紧握酒盏,目光从炙热到冰冷再到沉寂。
  可能是察觉自己说错话了,路崇文捂嘴咳嗽了声,“抱歉,衍哥,不该提你父帅的军队。”
  夏衍没恼,坐直了身体,杯中酒尚下到一半,他死死盯着眼前人,那样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颇有自己当年的样子,终于冷言问道:
  “你就这么肯定,陛下那张龙椅坐不到明年?”
  灯火摇曳,须臾间时间仿佛静止,只能听见屋外的寒风沉闷地敲打窗户。
  漫天的冰寒里,雪落了一地。
  陆崇文笑着抬起头,搓了鼻子,“衍哥,说这个做什么?”
  “监察御史,是你杀的。”夏衍抬眸,“你的刀,上面沾了东西,你没察觉吗?”
  陆崇文眨了眼,方才的醉意全无,打量了夏衍半响,突然哈哈大笑,“衍哥啊衍哥,你大半夜把我灌醉就是为了听你编故事?”
  说着,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撤下那把横刀扔到夏衍面前,“这上面能有什么东西,羽林军一年都宰不了几个人,还能沾血?衍哥,你不会和那群兔崽子一样,混糊涂了吧?你不信,拿着我的刀去找人验,看能验出什么玩意。”
  不等他说完,夏衍一东西磕在桌上,路崇文一惊。
  清新的味道在屋内肆意弥漫,江淩月不愧是朝廷禁香,未点分毫,却有如此浓郁的气味。
  “你从哪弄来的?”陆崇文不可置信地瞪向那块香木。
  “吏部尚书侯献之上月被揭发私结逆党,传言侯速来有焚香的习惯,但不知何时起染上了江淩月,以至于侯大人身体抱恙不得不去西市凝香坊寻解药。”
  夏衍边说边观察人的反应,只见陆崇文的脸色越来越白。
  “因解药里参有一味龙涎,所以留香持久,加上侯大人年事已高,故采用了熏疗法,这江淩月的味道便被带了出来,留在了,”夏衍一脚踩下,横刀从地上弹起落于手中。
  “你的刀上。”
  陆崇文站在那,一动不动,夏衍继续说:“崇文,你若从未出入过侯府,怎会沾上这种味道。”
  陆崇文垂下眼,一言不发,忽然快步上前,抢过酒一口灌下去了大半,醉意的眉眼褪去,笑说:“若不是你拉我去吃酒,杀人罪名也不会落你头上。”
  “陆崇文!”夏衍一掌拍得桌案抖了几抖,杯里的酒洒在了桌面。
  “事到如今,你就不知悔改吗?谋杀朝廷命官,这是多大的罪名你不知道吗!”
  “宇文成轩算什么朝廷命官,”陆崇文眼里满是轻蔑,“不过一封告密信就吓得那老头子说要衣锦还乡,弃大业于不顾,简直胆小如鼠辈,这种人留着也是累赘。”
  见夏衍如此气恼,陆崇文头一歪,“怎么?害你吃了点苦头,生气了?”
  “崇文,”夏衍好容易压下火气,“去自首吧,侍奉御前可论功,只要不落到内卫手里,大理寺还能保你一命,逆党之事,你不认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夏衍,你喝多了吧。让我认罪?就凭你?”陆崇文高跷着腿靠在椅子上,“你一弃子自身难保,真以为太子会替你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