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宜尔同李荞安低头看去,布包中竟然有一名安然睡着的婴孩,脸颊正因寒冷冻得通红。
  李荞安挑起眉,“你从哪儿偷来的孩子?”
  莺语着急得跺脚,“别人丢给我的!方才我在门口扫地,有个戴着斗笠的女人把这个丢给我,她叫我帮她看好这个孩子,保守秘密不许说她来过,她完成事情就回来接。那女人眼神可凶了,恶狠狠地说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了我的命。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都什么事?对了,还给了包金疮药,这孩子脖子上有道口子。”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堆,摸出那包金疮药。
  宜尔将布往下推,果然瞧见婴孩脖颈处有一道血痕,伤口很新,上头血还未完全凝固。
  “这可如何是好啊宜尔?”莺语心焦如焚。
  “我们先私下去问问李嘉吧,看看县衙的人如果知道此事会怎样处理。”
  莺语又明媚了,大松一口气,“还好有你!”
  莺语很快又萎靡了,悬起一颗心,她眉头紧皱地看向李嘉,“李大哥,县衙真不管么?”
  李嘉叹息,“先不论那女子说之后会来接孩子,不算弃婴。光这孩子来历不明,又是江湖侠客丢给你的,指不准有多少牵连。年关将至,县衙怕是不大愿意管的。而且空口无凭,若县太爷将你几人当作拐卖犯抓了……”
  莺语脸色煞白,宜尔也不禁叹了一声。
  李荞安两手抱臂,“今年跟这些江湖人倒真是纠缠不清。”
  李嘉道:“你们先将孩子照料着,我四处去找找此人下落。”
  年末本就忙,还得为他们操劳,莺语颇为感动,“多谢李大哥!”
  李嘉摇摇头,拱手辞去。
  房内,宜尔、李荞安同莺语盯着酣然入睡的婴孩。
  孩子是女婴,莺语方才瞧过了。
  莺语看向宜尔,“那眼下怎么办?真在冠玉馆养孩子吗?馆主肯定不会应允的。”
  会走路说话的孩童还行,能帮王乌干活他能接受,就当来了个小杂役,但小倌馆里有婴孩可万万不行。
  莺语记得几年前有个小倌偷偷跟女客生了个孩子,将孩子和女人藏在院子里,后来被馆主发现,一应轰出去了。
  李荞安垂眼,“那女子既说往后要回来接,自然不能放在冠玉馆以外的地方。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往外跑。”
  宜尔认可地点点头,“这孩子就先放在我院子里好了。我这儿除了你们,平时没什么人,还算安全。”
  莺语:“宜尔你从早忙到晚,这孩子要是在屋子里哭喊可如何是好?”
  宜尔想了想,她走到屋子后头搬了个木桶过来,手上拿着桶盖,“没人的时候就给放桶里好了,盖上能隔点声音,木的也透气。”
  宜尔将孩子试着放进去,经此折腾,孩子醒了。
  看着胳臂那么长的孩子蜷在里面,挥舞小手,莺语不禁感叹:“太可怜了。”
  宜尔:“没办法,眼下也只能如此。我们三人轮流空出时间来照看她。”
  李荞安:“有这么多人为她操心,帮着她活下来,她已经很幸运了。”
  莺语点首,长叹一声,又突然想到件事:“对了,我们是不是该给她取个名字啊?总不能一直孩子孩子的,万一哪日被人听见暴露了。”
  宜尔:“莺语说的是。你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吗?”
  李荞安补充道:“最好不要太像人名。”
  莺语灵机一动,“那叫腌菜如何?”
  “挺好的。”
  于是乎,这个被奇怪侠客丢来的女婴就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称呼,成了一个每日都睡在木桶之中的孩子。
  腌菜很安静,多数时候不哭不闹只睡觉,让三人省了不少心。
  为了喂养腌菜,宜尔扯谎说自己最近很想喝羊奶,柴爷便日日给她买一大碗放在厨房,她取回来再喂给腌菜喝。
  她喂早上那顿,李荞安喂中午那顿,莺语再喂晚上那顿。但婴儿的饥饱常常难以掌握,几人但凡空出一点时间就往宜尔院子跑,怕给孩子饿坏了、闷病了。
  一连过了三日,他们适应得很快,再加上三人互相协助,事情出乎意料得顺利。除了宜尔眼底的乌圈越来越重以外。
  宜尔手里拿着筷子,嘴里嚼着饭,下一瞬脑袋往下一点,清醒过来,她拍拍脸颊。
  一同吃午饭的莺语担忧地看向她,“你这是怎么了?腌菜夜里很吵不成?”
  宜尔没精打采,“也不是吵……她夜里哭得不算多。”
  宜尔怕腌菜半夜啼哭会叫人听见,所以晚上睡觉时还是将她放在木桶中盖起来,
  想着多少能隔绝些声音。
  宜尔睡着了,可心里仍然挂念腌菜,毕竟那是条小生命。
  有时一点小动静就会让她醒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奔去看孩子有没有出什么事,再加上有时腌菜饿了要哭,她也得醒来。
  睡一阵子醒一阵子,再加上每次她哭时宜尔都很害怕有人听见,整个人琴弦般紧绷。一连三天下来有些睡眠不足。
  宜尔长长地叹了声气。
  李荞安:“这样如何?晚上让我看着好了。反正我白日不用做事,就算夜里不睡也行。”
  多数小倌夜里都去暖阁睡,厢房那边没什么人。而且李荞安的房间本就左右无人住。
  莺语连连点头,“那就交给红璎带吧!再这样下去宜尔你要撑不住的。”
  宜尔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于是李荞安又肩负起夜里带孩子的重任。
  他也整了个大木桶放在房间。腌菜确实不算爱哭的,而且哭声比起寻常孩子小许多,有时哭着哭着还会发会儿呆,发完呆再继续哭。
  虽然哭得少,但哭的时候还是很可怜。李荞安不怎么喜欢孩子,可也于心不忍,有时会抱她出来,学着见过的那些妇人晃一晃,哄一哄。
  从此又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直至某日夜里。
  雀琳喝得醉醺醺的,本该去暖阁睡,却不知为何又走回了厢房,还走到了别人房前。
  他走到门前才发现走错了,自嘲地笑了笑,摇摇晃晃要离开时,听得一声细微的婴儿啼哭声,顿时酒就被吓醒了。
  完了,冠玉馆有鬼。
  第28章 你俩的?
  神鬼之说不可信乎。
  雀琳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耳朵不清醒,他重新走回楼上的房间,房里有梳洗丫鬟每日留备的水。
  他用冷水冲洗脸颊,整个人精神许多。
  雀琳在屋里团团转。
  若就这样走了,以后怕是还会将此事挂在心上,觉得惶恐,但若眼下再去听一听,探个究竟反而能安心。
  几番纠结后,他又蹑手蹑脚地下楼。
  雪在入夜前便停了。月光照在白茫茫的地面、屋脊上,将四周点亮。
  雀琳来回走,找不着之前的房间。他方才脑袋昏沉又被吓到,走得匆忙,如今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的啼哭声。
  走了三四趟还是想不起来,他干脆趴在每个房间门上听一耳朵,一路找过去。
  前面一直是寂静无声或者鼾声震天的,直至走到某间房门前。
  断断续续的,是婴儿细微的哭泣声。
  雀琳鸡皮疙瘩起了一串,心猛地要往外跳。
  不过仔细听来,哭声已比头一回听到时平缓许多——是活着的婴儿的哭声。
  雀琳冷静下来,往前轻轻推开点门缝,眯着单只眼睛往里瞧。
  只见朗朗月光下,红璎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一名婴孩,轻轻摇晃着。
  褪去浓妆,他眉眼清晰,目光垂望着孩子,唇角不笑时微向下,显得冷淡。
  红璎面无表情地哄着孩子,与平时大行径庭。
  雀琳宛如被雷劈中一般,他退开,看了下四周,慌慌张张地奔走,想着暖阁还有客人在等,又一转方向往暖阁奔去,边跑边想:红璎怎会在自己房间带孩子?莫不是……
  雀琳思及他被人骗钱一事。难不成这次是被个带娃的寡妇骗了?帮人家养孩子?还是那本就是他的孩子?就这几个月也来不及生吧?
  雀琳想得脑袋疼。
  要是叫馆主知道了,定要像上回一样赶出去。红璎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雀琳想了又想,决定不管了。说到底这与他有何干系?
  又不是他的孩子,事迹败露也不会怪到他头上,那他何必趟这个浑水?假装不知情就是了。
  话虽如此,雀琳却按耐不住好奇之心,忍不住偷偷观察红璎。
  这一观察雀琳才发现他和往常不一样了。平日红璎只要醒了就去找莺语他们玩,有时午前就去了。如今在房间一待就是大半日,除却出门吃饭,几乎就没离开过房间,直至夜里去前堂。
  雀琳比红璎先到,仍然躲在角落里悄悄望他。
  红璎正和其他倌人攀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雀琳与红璎也算相识数载,但交情一般。一是由于雀琳顶替红璎献唱,瞧见他时总心虚。二是倌人们本也是互相争抢客人的关系,很难交心。最要紧的还是雀琳与红璎脾性志趣相左,实在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