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及时收住一切心思,怕晏闻筝看出自己脸上不经意露出的点滴破绽,连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肩头。
  ……
  日渐西落,待天空最后一抹亮璨橙红被灰暗所侵蚀,黑暗总算来临,皓白的月光照耀着平静祥和的院子。
  阮流卿从晏闻筝怀里睁开眼来,她一直不曾睡着,既观察着晏闻筝用了那软筋散的反应,又怕自己不甚睡死过去。
  她坐起身来,能察觉晏闻筝醒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一如既往想霸道遒劲的收紧力道,可这次,却没能如愿。
  她借着烛火望着晏闻筝,没有想象中的暴戾质问,仅有眉宇间微闪过的一丝惊愕,而后甚至缓缓的,唇角勾出一抹宠溺纵容的笑意。
  “娘子这是?”
  阮流卿没看到晏闻筝无能无力的挫败和痛苦,她有些失望,别过脸哼了一声,“晏闻筝,从前你对我予取予求,而从今日起,我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她说着,俯身逼近,以近乎决绝冷漠的声线宣泄,目光更直直盯着平躺着的晏闻筝,总算,看见他微微仰头。
  然都如此身处绝境,他还笑得出来,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矜傲之气仍只增不减。
  “你!”
  阮流卿很不甘,更是恼怒,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布条狠狠蒙住了他的眼睛,更将布条揉成团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等着吧!”
  第78章 赎罪“都听娘子的。”
  “晏闻筝,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阮流卿紧紧盯着近在咫尺可谓是任自己摆弄的一张俊颜,而今他的眼被遮住,嘴里也被自己塞上东西,平日里那凌厉阴狠的气息总算消散了。
  可消散了这,竟又多了些难以明说的凄惨的美感来。
  她紧紧看了会儿,想观察晏闻筝恼羞成怒的反应,又或是于事无补的挣扎。
  然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他似并不急,也似早已料到了什么,只安静的仰躺在炕上。
  阮流卿蹙紧了眉,想靠更近观察他闪过的任何情绪波动,缓缓,她竟听到了晏闻筝从喉咙里掩抑出来的低低笑声,有些模糊,却也让阮流卿敏锐的听到。
  “你笑什么?”她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阮流卿咬了咬牙,知道晏闻筝此刻被自己堵着嘴回答不了,她凝神下定决心,切不可被晏闻筝给扰乱了心神,她转身收拾着要离开的物件细软,又将身上剩下的值钱的发簪放在了床头,权当留给大娘的一点绵薄报答。
  “走。”
  说罢,她便拉着晏闻筝的手将人费力的拽起来,他使不上太多力,只能勉强挪动着身体。
  阮流卿要他靠在自己身上,
  两人亦步亦趋走了出去。
  院子里皓月当辉,银白的光影交错交织在不平整的地板上,阮流卿尽量将声音控制的小,怕将大娘一家惊醒。
  可好不容易靠近了那匹拴在羊圈里的马儿,她才惊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她不会骑马。
  阮流卿心底一颤,粉白的面儿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她将目光移到身侧高大的身影上。她想,晏闻筝虽服用了软筋散,可坐在马背上微微使点力拽着缰绳驭马的本事应当还是有的吧。
  犹豫过后,阮流卿缓缓抬手,撩开了遮掩在他眼睛上的布条,顿了瞬息,也一并将他嘴里的步团取了出来。
  “你……”
  她翕动唇瓣,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偏偏此刻的晏闻筝,却似什么都明白,微勾起薄唇,露出一抹尽在掌握一般的笑意。
  “上去。”
  阮流卿别开脸,清甜的嗓音很轻更是有些催促的急,她强装着镇定,将晏闻筝又扶上了马。
  而她,也废了好大劲才爬了上去,一阵折腾,阮流卿已坐在晏闻筝的身前,她握着晏闻筝的手,将缰绳递到了他的手里。
  意料不到的,晏闻筝大掌一翻,将她的手连着缰绳一并攥握在了手里。
  “娘子。”
  他虚弱般唤了一声,耳廓边落下一道低笑。笑声里似乎都带着几分得意和恣睢。
  阮流卿紧紧咬着唇,扑朔蝶翼的眼睫急促颤着,可她一直不曾说话,更是将头埋得极低,待底下的马儿飞跃出去,她又连忙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
  夜里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可她的背后是晏闻筝滚烫的胸膛。
  她不确定是否是那软筋散的缘故,晏闻筝同她贴得极近。
  而此刻,她无暇思虑这些,她只想着能早些到,早些从马上下去。
  马儿一路狂奔,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烈马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下来,阮流卿几度昏昏欲睡,恍然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又陌生的阴森树林。
  在这暗林里,她不知是否天亮了,茂密的枝叶铺展在一起,笼成密不透风的高墙黑幕。
  阮流卿感到周围泛起的森寒包裹,冷得她一哆嗦,更又本能的往身后之人的怀中缩。
  她反应过来,虽是懊恼却也并不打算挺直身子。
  “娘子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
  寒风吹过,将男人低哑的声线一并游进耳际,阮流卿侧过脸去,对上晏闻筝那微微眯起的幽深黑眸,哼了声,“你不知道?”
  “不知。”
  阮流卿没想过晏闻筝还真恬不知耻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此以后,你怕是得永远在这儿。”
  她定定望着他的眼睛,感受到胸腔间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又重复了一遍。
  “在这儿赎罪。”
  不大的声音在幽寂的林间清脆落下,晏闻筝听罢,微挑起眉来,面上那虚伪的假笑仍在,叫人根本看不透窥不见他内心到底是些什么。
  阮流卿不愿再与他多言,她转过身去,道:“下来吧。”
  说罢,她自己寻了个适合的位置便翻身从马上跳了下去,而后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晏闻筝忽而几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从马上下来,因服了软筋散,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阮流卿看着这一切,没伸手去扶,她拽着晏闻筝的袖袍便往前走。
  越过重重灌丛,总算可以看见隐匿其间的竹屋院落。
  看到这儿,阮流卿莫名神色一怔,就在前两日,自己来这里时,还是穿着嫁衣的,是被自己的“丈夫”带到这里来洞房。
  可而今……
  一切都变了,她而今成了主宰之人。
  “晏闻筝,”
  她轻声唤道,眸里晃动着波光,“初始之际你便喜欢将我扔在没人的屋子里不管不顾,而今身份对换,”
  步履一转,她微侧身站在男人面前,然他太高了,而今自己身处低处这样的仰视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如是便扯着晏闻筝的衣襟要他低下头来。
  “我也要让你尝尝。”
  她自以为决绝冷漠的放出了狠话,可声音落出来,便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娇嗔之感,与她想象中要营造的复仇狠厉之感截然不同。
  甚至而今回想起来,自己今夜所说的一切威胁复仇之话,皆更像是受了委屈、吃了苦楚的发泄。
  阮流卿更气了,她攥紧了晏闻筝的衣襟,继续往下压。
  “你听到了没有?”
  然如此,她没想到晏闻筝笑得更是兴味了,更是恬不知耻的还想要抱她。
  “都听娘子的。”
  “你!”
  阮流卿一时语塞,脸更是泛上潋滟的红绯,她一急猛地将晏闻筝推开,却没想到他竟又“扑通”一声踉跄到了草地上。
  “娘子。”
  嗓音低昵,说不出来的柔意,而最多的,是委屈。
  俊美到极致的面容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阮流卿怔在了原地,她险些又被骗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佞臣,怎会委屈?手上粘了多少鲜血,又怎会无辜?
  “别装了。”
  阮流卿咬着下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微微颤动的尾音暴露了她的慌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归政王啊。”
  语罢,却没想到晏闻筝脸上的无辜意味更是浓郁了,连那双平日里最是恣睢狠辣的凤眸都散出来一些委屈。
  “可是娘子不知,这归政二字可是意味着将权力归还回去啊。”
  他悠悠开口,“而今我两手空空,人人喊打,好在唯有卿卿不离不弃。”
  “你别说了,”
  阮流卿不想听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胡言乱语,他现在扮得在可怜又如何?她也绝不会忘了晏闻筝的本性,更不会忘了那被喂下毒药之后、历历在目落在耳边的威胁。
  “若非被你下了毒,我才不会救你。”
  她紧紧攥着衣角,后却一步,看见晏闻筝神色稍稍一怔,旋即肉眼可见的漾开了抹笑意,笑越来越浓,笑声突兀的在冷寂中回荡,更透着些许的心酸和凄凉。
  阮流卿紧紧看着,心中莫名五味杂陈,“晏闻筝,此后你就留在这里好好赎罪,好好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