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徐以安凝望着楚怀夕,她想问楚怀夕为什么不爱她,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声的呜咽。
  “死亡和失去任何人都不是生命的终点,被遗忘才是。”楚怀夕嗓音温柔,耐心劝,“所以徐以安,答应我,坚强的活下去,好吗?”
  徐以安小声恳求,“能不能抱抱我?”
  楚怀夕摇头,“不行,我们分手了…”
  徐以安颤抖着肩膀,重复,“抱抱我。楚怀夕,拜托你抱抱我…我真的好累。”
  楚怀夕又叹了口气,将颤抖的徐以安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徐以乐,只有你过得比我幸福,我才可以恨着你!不然我可能会很快忘记你的。你知道的,如果我忘记了徐以乐,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记得徐以乐了。”
  徐以安蜷缩在楚怀夕的怀里,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熟悉的柑橘香包裹着她,耳边的话让她既安心又难过,“我…我试试…”
  她宁愿她恨着她,也不想她忘记她。
  楚怀夕欣慰地笑了,笑容如春日暖阳,照亮了徐以安心中的阴霾。
  就在这时,头顶的光开始变得强烈,楚怀夕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
  “老古板!记住你的承诺哦。”楚怀夕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可是会一直盯着你的。”
  徐以安想要伸手抓住楚怀夕,却只抓到一片虚无。她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但这一次,黑暗中似乎多了一点点光亮。
  消毒水完全取代柑橘香,徐以安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白炽灯的光晕里缓缓睁开眼睛。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她听见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守在床边一天一夜的徐梦豁然起身,膝盖撞在床边也浑然不觉,用颤抖的手掌覆上女儿苍白的脸颊,“安安?你醒了?”
  徐以安没有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徐梦一愣,眼眶渐渐红了,“安安,怎么不理妈妈啊?是嗓子不舒服吗?”
  徐以安没回答,目光定定。
  眼前蓦地闪过昨天那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徐梦心中积压的恐惧与愤怒瞬间翻涌上来,她手按住心口处,斥责女儿,“安安!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啊!你自杀的时候有想过爸爸妈妈吗?我们辛辛苦苦养你三十多年,就是看你这样糟蹋自己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的吗?”
  徐以安没有丝毫反应,脑海里全是楚怀夕怀抱的温度。她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如果没被救回来,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被楚怀夕抱着了。
  徐梦重重拍了一下徐以安的手臂,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安安!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煎熬吗?我们急得就差撞墙了!”
  徐父突然走过来,沾满烟味的右手悬在徐以安肩头,最终垂在身侧,“醒了就好…”
  徐梦见女儿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情绪彻底失控,气狠狠盯着徐以安,“徐以安!你居然为了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寻死觅活!在你心里,难道她比生你养你的父母重要吗?如果爷爷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和你断绝关系!整个徐家的人都会看咱们家的笑话,我和你爸爸会因为你丢尽脸面!”
  病房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徐父在一旁皱着眉想阻拦,却被徐母狠狠瞪了回去。
  徐梦深深呼吸,随着呼吸眼眶红了,抓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把眼泪,声音凄厉,崩溃道,“你要是真有傲气,就该把日子过出个样子来!而不是选择这种方式逃避!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中用的废物,我当初就不会把你生下来!”
  身心俱疲的徐梦浑身颤抖,口不择言,“如果当初活下来是你妹妹,她绝对不会像你一样闹自杀!更不会像你这样不懂事让我们操碎心!”
  当“你妹妹”三个字稳稳落地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僵住,惊慌失措地盯着女儿。
  徐梦的话如利箭般射向徐以安,徐以安世界里的那一点光亮顿时消失了,她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和悲凉,终于开口,“我不是妹妹。”
  “我、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徐梦伸手想碰徐以安的脸颊,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看到女儿纤细的手臂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垂在床边。徐父揉了揉眉心,弯腰捡起妻子掉在地上的纸巾,掩盖住眸底的愧疚。
  “安安,对不起。是妈妈急糊涂了…”徐梦声音不自觉再度拔高,带着虚张声势的慌乱,“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不再寻死觅活,无论你想做什么,爸爸妈妈都可以支持你的…”
  她试图用以往循序善诱的方式挽回女儿,却只换来女儿更加空洞的眼神。
  那双曾经盛满温和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了一层灰翳,连恨意都吝啬施舍。
  徐梦心乱如麻,呼吸愈发急促,她猛地抓住徐以安的肩膀使劲摇晃,“徐以安!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生你养你,说你几句怎么了?我把你拉扯大,不是为了让你折磨我的!”
  她的声音凄厉到变调,满脸都是泪水,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我告诉你,我不欠你的!是你对不起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什么资格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你…”
  话音未落,徐父突然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呵斥:“够了!女儿才刚捡回条命!”
  徐梦被拽得踉跄了一下,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丈夫,徐父叹了口气,快步走出病房。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厌恶妻子。
  第一次厌恶自私自利的自己。
  徐梦愣在原地,不满地瞪着病房门,很快又转回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女儿。向来懂事又心软的女儿,此刻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像,无论她如何吵闹,怎么刺激都纹丝不动。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久违的恐惧感,她感觉自己即将要失去第二个女儿了。
  想起安眠药瓶和那份决绝的捐赠协议,徐梦清了清嗓子,声音染上一丝示弱,“安安…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说刚才那些话的。你别和妈妈比较好不好?安安最听话了,对不对…”
  徐以安没有任何反应,讷讷地盯着虚空。
  徐梦蹲下身,一只手捂着脸痛哭不已,另一只手狠狠拍在自己胸膛上,喘气都艰难。
  “安安,你到底想让妈妈怎么样啊!是不是只有妈妈死了,你才满意!”
  她对着没有生机的徐以安,痛哭不止。
  “你明明一向很听话的,从小打大,你没让妈妈掉过一次眼泪,你现在是怎么了?!”
  “你自杀前特意将心脏捐赠给妈妈,是猜到妈妈一定会被你气死,对吗?你明明知道你会气死妈妈,却还是要自杀!你心怎么这么硬啊!”
  徐梦哭得浑身抽搐。
  “安安,你说话啊!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和妈妈说话了吗?妈妈到底哪对不起你们了!你们一个一个要这样折磨我!!”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掩盖住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哭声。
  整整一周过去了,徐以安依旧保持着入院时的姿势,仰面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声响成了病房里唯一的生机。
  这一周,徐梦每天变着花样炖补汤,满怀期待地端到病床前,却总是被原封不动地推回来。
  “安安,多少喝一口,好不好?”徐梦的声音早已没了往日的尖锐,满是讨好的意味。
  她用勺子舀起一勺鸽子汤,吹凉后递到徐以安嘴边,徐以安却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眼神凝滞又茫然,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徐父站在病房角落,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想起曾经那个在手术台前意气风发的徐医生,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酸涩难抑。
  “要不…叫安安的朋友来陪她聊聊天吧。”徐父摁灭烟头,打破沉默。
  徐梦面色蓦地一沉,将徐父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想叫安安的哪个朋友?是那个害人精吗!你脑子有问题?居然想让她来陪女儿!”
  徐父抿唇,“女儿变成这样又不是她害的…”
  “怎么不是她害的!”徐梦余光紧盯着一脸死寂的女儿,嗓音冰冷,“如果不是她,我们乖巧懂事的安安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死样子!我们幸福的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徐父揉了揉眉心,“也不能这样说…”
  “你别装好人了!”徐梦嫌弃地瞪着他,“不要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来恶心我!昨天女儿都命在旦夕,你却只顾着自己的脸面,放弃最近的第一人民医院,找了离家最远的医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救护车来得再晚一点,女儿会怎样!”
  徐父哑然,沉默几秒,垂眸小声解释,“我看了安安的情况,当时没有那么凶险…”
  “万一呢!”
  徐父冷不丁拔高声音,攥紧拳头,“没有万一!我曾经也是一名优秀的急诊室医生!”
  “你吼我要死啊!”徐梦吓了一大跳,平复好心跳,嗤笑出声,“你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优秀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