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地为盘,而我为棋子。
  俯仰进退都是算计。
  谢灵仙道:“太子性格温和守礼,这些年又愈发恭谨,以免被小人暗害,殿下还是多招募自己的门客幕僚,以备不时之需,着人去太史局要在天象上有所准备,用灾星冲帝星来压她气焰,但是臣觉得还不够,有些事终归还是落在朝堂上,殿下若是真想帮太子殿下,那就不能只停步在内宫,有些事还是尽早准备为好。”
  果然还是谢灵仙懂我。
  我确实想帮他,但我更想帮自己。
  我抬头望月,良久才问:“谢灵仙啊,你说我能抓住天上月吗?”
  谢灵仙道:“天上月不可得,水中月不可得,心中月触手可得。”
  皇帝赐我男宠,我虽气恼,却也仅此而已,但是这背后却是越来越不加以遮掩的轻视。
  我未尝不能只做一个乖顺懂事的女儿。
  但在这皇宫中,一切顺着旁人的心意,那只有死路一条。
  哪怕这所谓的旁人是我的父亲,是天子,是万钧皇权。
  谢灵仙早早显露出她在政事上的天分,可是我私心愿意她在内宫陪着我,以至于她后来去朝堂时有诸多蹉跎坎坷。
  但她倒反过来安慰我。
  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有心去搅和进去东宫的事,若是被发现了不仅自己要获罪,我也会被连累进去。
  第二十七章
  大雪初霁,我偷偷带着谢灵仙来到山脚的别苑。我对留在寺庙里的人说,要带着她去山里面散心,若是赶不回来,就在太子名下的宅子借宿一晚。
  这是我在母后过世后不久买的宅子。皇室中有规定,葬入皇陵之前的七日不允许有哭声,那时我还小,拼了命去够棺木,被太子压在怀中,死死捂住嘴巴。
  那之后,我在明王宫不吃不喝闹脾气,说讨厌宫里的规矩,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太子为了哄我,说在山中买了宅院送我,若有自由那天,就跑到山里,谁也找不到。
  我那时候就喜笑颜开了,但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给我在南山买了个大宅子,只是我很少来过。这世上除了太子,几乎没人知晓这地方是我的,也就这样含糊不清地蒙混过去了。
  地上还覆着厚雪,一路上我时不时就要抱怨念那些祝词,念得舌头都要打结了。谢灵仙比我谨慎多了,一直劝我:“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大雪封山,这地方就咱们俩,连个鬼都没有,谁能看见。”我根本顾及不了那些别的东西,到了听雪坞之后更是来劲,自己扛着家伙什就去烧热汤池水,脸上被熏得全是汗水也浑然不知,她就坐在池边,看着我直摇头。
  入夜,沐浴。
  我与谢灵仙同浴。
  她绕到我身后,将我的长发拨开,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我右肩上的伤疤。在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这块疤痕显得格外突兀,谢灵仙轻抚我的后背,在我的疤痕上落下细密的吻,我撑着池边,阖眼仰头享受谢灵仙来之不易的缱绻。
  氤氲中见她柔情,我自然快意的很。
  北凉并不像前朝一样忌讳女子习武上沙场,既然要习武,那自然是留下伤的,我也并不例外。
  我这双手也与谢灵仙时常翻书作画的手不同,乍一看是双养尊处优的手,但是细看便会发现手掌与指节都有茧子,我幼时同兄长一起习武,后来年岁见长才渐渐不碰这些东西,故而手劲大的很。
  常常因力道太大,总是弄疼谢灵仙,惹得她捶打我的肩膀掐我腰上的软肉。谢灵仙自然不是心疼我习武辛苦,而是那件明烛殿中讳莫如深的往事。
  那时候兄长在高台上陪同皇帝,看到我右肩中箭,着急地要策马来接我回去。可是冬猎马上结束,我咬着牙将箭身掰断,撑到了冬猎结束,最后从马上跌下,幸亏被赶来的兄长接住,才免得头上留疤。
  皇帝虽然夸奖我坚韧,可是过后却说我这个女儿家没必要如此拼命。我却说:“太祖皇后在沙场上也如此英武,做后辈的怎么能胆怯。”
  可是皇帝脸色却说不上好,只让我好好养伤,以后少和皇子们混在一起。我没有再争论,只是称是,他这才语气软了下来,唤我阿姒。
  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摩挲着谢灵仙的脸颊,亲了亲她的鼻尖,忽然问她:“谢灵仙,你愿意去朝堂之上为我做事吗?”
  她身上的红晕还未褪去,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眼尾滴在了锁骨上,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睡莲。听到我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她的眼神瞬间清亮,思索片刻后,却又反问我:“殿下舍得?”
  这还真是把我问住了。
  我们如今朝夕相伴,而我惊诧地发现,如今似乎不是谢灵仙离不开我。
  是我离不开她。
  而若是我现在说要放她自由,说不定她次日便收拾好行李便回了姑苏,如今她攒下的银钱即便不靠祖宅供养,也足够她到老了。
  这个认知真是让我不爽,我没再回她,一口咬住她湿漉漉的锁骨,谢灵仙嘶了一声,将手搭在我身上,靠着浴池,感叹似的说了一句:“殿下不用慌张,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殿下。”
  我抬头看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同南山寺的钟声般,在我的神魂之间响彻,我们拥吻在一处。
  一瞬便如天荒地老。
  明明没有沾酒,却比我们在莲池碰上还要不清醒,我不但说了一堆荤话,还扯了不少诸如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只爱卿一人之类的混账话。睡醒后脑袋倒是不热了,开始心虚起来说过的话,但是谢灵仙瞧着却与往常别无二致,似乎根本没有被我那些誓言左右心神。
  我本该偷着乐才是。
  可是看她一切如旧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我却总是有些郁闷,最开始强求的是我,如今心里纠结反复的还是我,可是我又拉不下脸来问,只能干看着。
  从汤池出来后,我拿出云女给我准备的玉盒,她知道我在山上耐不住性子,就把从西戎使团送的玩意给我装在了马车里一起带上了山。
  我将纱帘放下,把玉盒打开,里面的东西简直眼花缭乱,我翘着腿坐在纱帐中,摆弄这些打西域送来助兴的玩意儿。
  看着就贵,还很脆。
  我要是稍微用大些力,就会把它扯坏似的。
  谢灵仙裹着衣衫到内室时,就听到层层纱帐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响。
  她看到已经被打开的玉盒子,本来打算询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一只手揪着衣服,一手摆弄着盒子。
  我将纱帘掀开一条缝。
  我道:“谢灵仙,快来,我给你看个好宝贝。”
  谢灵仙面露无奈,可是今天她对我倒是宠溺,还指着玉盒子对我说道:“底下有块香料,想来是要用的,殿下不需要吗?”
  我捏着铃铛晃了晃。
  “本宫自幼时骑射功夫便是一绝,何须那玩意助兴。”我眼睛一转,看着面色不动的谢灵仙,她这样的克制自己人,比我更需要这玩意吧,“不过,本宫就喜欢尝鲜。”
  我从床榻上跳下去,将盒底的圆溜溜的香料一把抓住扔进香炉中,谢灵仙想伸手拦住都来不及,她蹲在香炉边,拿着长匙将已经烧成不同块的助兴香料又给捞出来一部分。
  就算只烧了一些,可是几乎浓郁到呛鼻的西域麝香混着极其香甜的沉香在寝殿弥漫开来,因为用料极其珍贵,故而并不难闻,反而开始令人飘然欲仙。
  第二十八章
  谢灵仙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披着衣服坐在床边。
  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我道:“本宫现在清醒的很,你去里面点,我给你穿衣服。”
  谢灵仙失笑地摇摇头,顺着我的话,坐在了里面,将披着的衣服随手扔到了床脚,露出了光洁而白皙的肌肤,就这么撑着下巴看我。我有时也是不懂,为何她都这样了,甚至还燃着岁欢香,她都是这样自持的模样。
  莫不是给我送了个假香。
  我给谢灵仙亲手缠上穿着小金铃的薄纱裙,这从西域弄来的新鲜玩意儿,意在增加闺房之乐,我废了好大劲才给谢灵仙戴穿好。
  她的脖颈、手臂与手腕,腰侧分别两个,小腹下坠着一个,大腿上有一只沉甸甸的金环,腿弯处与脚腕也缀着小铃铛,铃铛之间又挂着飘忽细带,穿好这些才能披上薄薄一层朦胧白纱,用腰侧的细带收束白纱,这才勉强像个衣裙样,因为稍微动作便会叮当作响,还会扯到细带,若有不慎就会将自己绊倒,所以只能在闺房之中取乐时穿一穿。
  等穿好后,她的脸上才漫上薄红。
  像个玩偶似的躺在中央。
  微微歪着脑袋,安静地瞧着我,双眸里像是盛了汪春水。
  我捧着她的脸,细细亲吻她的眉眼。
  谢灵仙的眼睫蹭着我的皮肤,像一只蝴蝶似的落在我身上,我嗅着从她鼻子呼出的热气,不过片刻便无力地埋在她的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