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赵澜从后视镜看向许谨礼,许谨礼竟然睡着了。
  他裹着风衣,头歪在一旁,满身酒气地睡着了。
  赵澜的目光沉了沉,在许谨礼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调转方向盘,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汽车停进地下车库。
  赵澜绕到后车位,打开车门,拍了拍许谨礼的脸。
  许谨礼没有反应。
  这个人醉狠了,也哭狠了,头发凌乱,眼皮通红,眼尾的小痣正对着赵澜,漂亮又可怜。
  赵澜看着眼前这人。
  这个对他似近似远,撒娇又卖痴,在自己只是稍微向前试探一步,就像踩了尾巴的猫般躲远的人。
  他俯下身,跨进车内,手掌沿着青年温润的脸庞缓缓滑下。
  其实记忆中更为清晰的仍是那十五六岁的少年。
  白嫩,乖巧,驯良如兔,一双眼纯赤,仿佛眼中除了自己,再也容不下他人。
  赵澜面无表情地凝着眼前这个醉梦中的男人,那个男孩怎么就不见了呢?
  赵澜的手掌滑过脖颈,停留在起伏的那一小片凹陷的肌肤之间。二十三岁的青年脖颈修长,锁骨清晰,赵澜细细抚过锁骨,青年的肌肤好比暖玉,温而细腻,早已不复当年青涩。赵澜想,他这一身皮肉,倒比他现在的这个人讨人喜欢。
  赵澜的手掌滑到肩上,用力一按。
  许谨礼微微睁开目。
  赵澜声音微沉,“别回去了。”
  许谨礼半睁的眼尽是迷茫,声音若隐若现,气息呢喃,“澜哥……”
  像极了八年前无数次的呼唤。
  赵澜眼眸一暗,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许谨礼发出一声惊呼,在赵澜骤然贴近时剧烈挣扎起来,赵澜手掌收紧,单手抽出脖间领带,几下绕过他挣动的手腕,低头喝道:“跟我回家,或者我在这——”
  许谨礼突然说:“澜哥……送、送我回家,”他吃了痛,却仍没明白此时的境地,他像浑忘了先前的龃龉,双腕并在一起向前伸着,眼神又恢复到当年诚赤的温度,他毫无保留、甚至满是依赖地对赵澜说:“澜哥………送我……送我回家……”
  赵澜猛地将许谨礼丢回车中。
  他沉沉看着许谨礼,眼底深得像海。
  第32章
  许谨礼醒时,只觉头疼欲裂,他揉着额头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陌生的车中。
  他揉了揉脑袋,感觉不仅头疼,头脑也昏昏沉沉,他好像仍未完全醒酒。
  车中没有任何人,他茫然地环顾一圈,只觉得这辆车的内饰有些眼熟,他打开车门,来到车外,终于看清了这辆车的原貌——这好像是赵澜的车。
  他有些不安地来回走动了两圈,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更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车库。
  车库内没灯,只有尽头的几阶台阶上有一扇半掩的门,门内映出一道昏黄光线。
  许谨礼向着灯光走去,发现门内灯光明亮,像是一个人的家。
  他回过头,看到身后紧闭的车库大门,有些不安地摸出口袋中的手机。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手机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他手指点在最近通话的蒋从南,来回滑动了几下,忽而痛苦地将手机塞回口袋中。
  他决定向门内探一探。
  他踏上台阶,推开房门,门内是一道长长的走廊,灯光亮得晃眼,他走进门内,发现两侧有几扇门,全都紧闭着,让人分辨不出这是何处。
  他顺着走廊向深处走去,一转身,看到一个巨大的酒窖。
  一排排红木酒柜低沉奢华,空气里浮着隐隐的清冽酒香,这里空无一人,许谨礼喊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
  许谨礼迟疑片刻,走进酒窖。
  酒窖内光线柔和,许谨礼穿过一排排精致的酒架,来到一个小型的品酒台,品酒台上摆放着几套红酒杯和一个银质开瓶器,以及一个随意丢弃的宾利车钥匙。
  直到此刻,许谨礼才终于确认自己应当就在赵澜家中,他试探地喊道:“澜哥?”
  空旷的酒窖没有任何回应。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回车中,突然瞥见酒窖前方有一段向上的台阶。
  许谨礼靠近台阶,台阶的感应灯次第亮起,他拾级而上,楼梯很长,他中途转了个弯,随着越来越明亮的光线,来到了一个客厅。
  赵正澜坐在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红酒杯,从许谨礼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侧脸。
  许谨礼迟疑了片刻,唤道:“澜哥?”
  赵澜闻声转眸,目光毫无温度地看了过来,“醒了?”
  即便记忆混乱,许谨礼依然记得赵澜曾驱车来找过他,这让他愧疚又感激,他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赵澜神情冷漠,没有回应。
  许谨礼觉得自己出现在这实属唐突,他道:“澜哥,今晚谢谢你,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了。”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是蒋从南。
  他把手机攥入手中,一直到铃声挂断,也没有接听。
  赵澜淡淡道:“不接吗?”
  许谨礼摇了摇头。
  “那就走吧。”
  听到赵澜的驱逐,许谨礼抿紧唇,“好,那,我走了。”
  此时,赵澜的手机也突然响了。
  看到赵澜接起电话,许谨礼转身向外走去。
  却听到赵澜冷声道:“蒋从南。”
  他猛地扭过头,看到赵澜按下公放键,蒋从南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清晰穿进许谨礼耳中。
  “赵总,关于您发的案例,我还有几点疑问,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许谨礼震惊地瞪大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赵澜。赵澜先前的话语钻入他脑海,这让他一下子明白了这则电话的意义,他敢不相信,蒋从南真的会试探赵澜!
  赵澜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道:“方便。”
  “不打扰您吗?”
  “不打扰。”
  许谨礼听到蒋从南的声音明显一顿。
  赵澜声音冰冷,“怎么,还是需要视频才能明白?”
  蒋从南连忙道:“不用,赵总,这么晚实在太给您添麻烦了。”
  赵澜道:“能让你明白,我也省心。”
  许谨礼看到赵澜点开视频。
  “简单说。”
  许谨礼看不清手机里的具体情形,却能听清蒋从南谦卑的声音:“这么晚,赵总怎么还没休息?”
  赵澜道:“你在关心我的私生活?”
  电话那头传来蒋从南及极力解释的声音。
  许谨礼低下头,觉得电话里熟悉的声音让他第一次感到陌生。
  那声音谦恭客气,许谨礼不愿,不敢,甚至害怕去想他背后的意图。
  他不明白蒋从南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只是吵架,为什么蒋从南会对自己一点信任都没有?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喜好吗?
  许谨礼心里难受至极。
  他与蒋从南八年感情,以至于他从来没有假设过,自己在蒋从南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他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出试探电话。
  恍惚间,他听到赵澜挂断手机,他抬起头,看到赵澜正看着他。
  许谨礼一瞬间感觉到难堪,因为这则电话的意图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偏头躲避赵澜的目光,声音有些发颤,“澜哥,你忙吧,我先走了。”
  “等一下。”
  赵澜沉默了片刻,起身,来到他身边,“我送你。”
  许谨礼已无力去探究赵澜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他只能六神无主地跟着赵澜重新走下台阶,在走到楼梯转角处,突然踩空了一脚。
  赵澜伸手将他扶住,而后一触即离。
  “注意点。”赵澜率先走下楼梯。
  他跟着赵澜穿过酒窖,来到地下车库。
  车灯闪了几下,赵澜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许谨礼恍恍惚惚问道:“你不是喝酒了吗?”
  赵澜看了他一眼,“没喝,”说完,大概是觉得许谨礼不信,赵澜又说了句,“当时在想事情。”
  许谨礼沉默地坐进车中。
  车库门缓缓开启,在汽车驶出的那一刻,许谨礼偏过头,掩住眼角的泪光。
  赵澜载着许谨礼向市北驶去。这条路很长,蒋从南再没有给他打来一则电话,许谨礼沉默地仰躺到后座上,疲惫地闭上目。
  车清脆的鸣了一声。
  许谨礼睁开眼,发现赵澜已将汽车停到他与景承合租的小区外。
  他道了声谢,伸手按向门把手。
  “谨礼。”赵澜突然叫住他。
  许谨礼扭过头。
  窗外风声呼啸,赵澜目光沉沉,有那么一瞬,许谨礼觉得赵澜有话要说,可赵澜只是道:“我外套在车后座,穿上,明天给赵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