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确定,快点吧。等你家王妃回来,咱们就没办法了。”
  沈彻闻在成瘸子和当狗之间反复摇摆,最后还是让乐书景用了他秘制的王水。
  铁链从离沈彻闻脚踝三四寸的地方断开,沈彻闻拿水在断口上冲了冲,才叫着乐书景离开。
  “咱们该去哪儿?”沈彻闻问。周贺丹不按常理的操作打乱了他原本循序渐进的计划,这几天全都在愁着该怎么出去,根本没有闲心去细想自己出去以后要做什么。
  留给沈彻闻的时间很有限,他必须要在周贺丹发现自己不见并求乐书音出手阻拦前拿到突破性线索,足够让身处天授十四年的沈子鸣推理出前因后果确认陷害乐书乾的凶手。
  “去找我三哥问问吧。”乐书景说,“他被关进宗正寺这么久,还没去见他。”
  沈彻闻心说确实如此,他都快要把乐书和给忘了。
  因为乐书和到底是乐书音的亲弟弟,就算谋逆犯上,说到底还是家事,乐书音没办法像处置冯家人一样把他给处置了,只能把他一家老小,连带被废的小皇帝一起扔到宗正寺里。
  宗正寺的管事官员见着是乐书景和沈彻闻过来,并没有阻拦,毕竟对外沈彻闻是勤王救驾的大功臣,乐书景又是皇帝仅剩的兄弟,都是得罪不起的角色。
  只说需要记录一下,日后若是陛下问起来,还得呈给陛下审阅。
  于是沈彻闻没什么波澜地再次见到了这个时代的乐书和。
  乐书音只是把他关着,限制了自由,但并没有苛待他,他看起来衣衫整齐,冠发也束得很工整,只是看见沈彻闻的时候,眼神中散出难以遮掩的恨意。
  沈彻闻想,他在恨自己什么?
  沈彻闻始终记得在某个未来里,乐书和教唆小皇帝杀了阿北。如果说恨,也只有自己恨他的。
  这么多年,自己对他何尝不是真心相待,他凭什么恨自己?
  “你们两个是来看我笑话的?”乐书和冷笑,自顾自说起来,“笑我不自量力,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乐书景气急,只恨自己隔着栏杆揍不着他,只能质问道:“难道不是吗?”
  “咱们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乐书乾能得到,乐书音也能,就我不能?当初如果没有我爹家的资助,父亲凭什么得到天下,他却背信弃义,登基后什么都没有给我爹。
  “我只是想拿回,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沈彻闻失望地看着乐书和,问道:“当年你不是说过,你不介意,不想要的吗?不是说过,日后书乾哥做明主,书音做贤王,你就逍遥自在,万事不理。可是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66章 庶安五年
  “我变了吗, 沈子鸣?”乐书和淡漠地瞧着沈彻闻,“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你们一开始就对我抱有了虚假的期待,我才不得不讲违心的话, 做违心的事?”
  乐书和的话, 让沈彻闻忍不住产生失落情绪。
  原来都是违心的……
  “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沈彻闻说, “是志同道合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你却让人杀我。”
  乐书和斜了他一眼,发出不屑的哂笑:“沈子鸣,我是乐家人,是你的主子,从来不是你的兄弟。如果不是看在你有手里有点兵权的面子上,凭你也想跟我称兄道弟?”
  沈彻闻终于彻底死透了心, 开始不得不相信,他的挚友,并不是半路上突然消失,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像个傻瓜一样被骗得团团转。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打算争储位?”沈彻闻问。
  乐书和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抬头看了看监牢高悬的窗子。外面那样黑,漫漫长夜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
  “我凭什么不能争?当年父亲娶我爹时,许诺冯家, 等他坐拥天下, 要与爹爹共分天下。他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爹, 我舅舅,都轻信了他。”
  那时天下动荡,乐宿齐刚刚凭借岳丈王家的势力起兵,麾下将士加一起还没到一万, 实在不值一提。
  冯炤澜才十七岁,在返乡途中偶然出门遇到兵乱,被乐宿齐救下,一路护送着回了故乡。
  烂大街的桥段。冯炤澜对英武不凡的乐宿齐一见倾心,乐宿齐此时又刚死了发妻,冯家抵不住幼子央求,又看中了乐宿齐人品非凡,于是两家联姻,本就富可敌国的冯家出资帮助乐宿齐夺取天下。
  乐宿齐朝冯炤澜许诺,日后无论自己能走多远,能得到多少东西,都有一半是冯家的。他永生永世不忘冯家的恩德。
  这是冯炤澜原本知道并深信的。
  乐宿齐凭借岳丈王家势力起兵,但王家势力错杂,族内相斗,无法给予乐宿齐全力支持,不久后发妻难产而亡,两家的姻亲更是摇摇欲坠。
  恰逢此时,乐宿齐偶然救下了冯家的小少爷。
  冯家是皇商出身,富可敌国,却因是商人地位不高,一心想要找到机会光耀满门。
  乐宿齐看准了这一点,故意与冯炤澜接近,趁机求娶,顺利得到了冯家的鼎力相助。
  他花言巧语骗了单纯的冯炤澜,巧言令色取得了冯家人的信任。并很快与冯炤澜生下了共同的血脉,令姻亲关系更加稳固。
  这是冯炤澜在很多年后自己想明白的。
  乐宿齐没有分给冯家半壁江山,甚至连后位都吝惜给冯炤澜。
  冯炤澜花了大半生,才发觉,自己的枕边人,是个没有感情的空壳,所有的浓情蜜意,都是他的演技。
  可他又是那么爱他,丢不掉,放不下,舍不得。
  冯炤澜只能一边恨他,一边爱他。
  乐书和在虚假的父亲与扭曲的爹爹膝下长大,自然也是虚假与扭曲的。
  “这一切都是冯家应得的,没有冯家,乐家哪来现在的荣华富贵?我才应该是太子,是大燕唯一的继承人。可是父亲,他太偏心了,他眼里心里只有大哥一个人。”
  沈彻闻听着,甚至无端想要赞同乐书和。
  陛下实在太……太薄情,太冷血。
  怪不得奉安公说,乐宿齐这个人被他自己亲手抹杀了。乐书和口中的乐宿齐,比起活人,更像一个被复仇吞噬的行尸走肉。
  他被奉安公辜负了,于是为了报自己的仇,辜负了王家、冯家这么多人。
  乐书和冷笑起来:“一个连生母身份都不知道的野种,凭什么能继承父亲的一切?”
  “乐叔偕,你慎言!”乐书景打断道。
  乐书和站起身子,走到栏杆边,伸手指向乐书景:“还有你,你一个南疆外族生的杂种,也配做我的弟弟,跟我平起平坐?”
  乐书景气得浑身发抖,手伸进围栏的缝隙里,恶狠狠朝着乐书和挥了几拳。
  乐书和很轻易地躲开了攻击,并不为所动,忽然冷笑:“还有乐书音,假清高,性格古怪,我从来就看不惯他,凭什么乐书乾死了,父亲要让他做太子?就因为他害怕冯家势大,动摇他的江山?!狼心狗肺!”
  沈彻闻听乐书和越说越不像话,蹙眉制止他道:“乐书和你疯了。”乐书音虽然没办法光明正大杀了他,但有的是办法让他“病逝”……直到现在,沈彻闻还是忍不住替乐书和考虑。
  乐书和转头看向沈彻闻:“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做了太子的狗,还不忘舔乐书音,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娶了个青楼出来的小倌,你不知道,你早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沈彻闻知他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想跟他争辩什么,自己跟周贺丹的感情不要跟他现在的乐书和解释,白费口舌而已。
  “对了,还有该死的木偌瞳。”提到木偌瞳,乐书和便更恨,抬脚往床上踹去。木板床过分简陋,一脚过去就移了几寸,发出近乎散架的抖动。
  “那个狗杂种,竟然敢背叛我。我这辈子要是还能出去,一定第一个要了他的命!”
  沈彻闻见着乐书和开始一个个悉数身边的人怎么对不起他,再不想继续听下去,打断他问道:“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乐书和止了声音,看向沈彻闻,几个呼吸过后,乐书和发出狂笑:“哈哈哈哈哈哈沈子鸣,你当我傻吗!什么都告诉你,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彻闻心说原来还没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好,你不说,我数给你听。”沈彻闻说,“你勾结冯家、木家,结党营私,豢养私兵,犯上作乱,历时七年毒害乐书音,散布是我谋逆杀害乐书音的谣言,在敌国阵前暗杀我……”还有教唆小皇帝害死身为皇子的阿北。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说够了没有,够了就给我滚!”乐书和说,“我做过什么,不需要你来给我复述。”
  沈彻闻垂眸:“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乐书音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都知道,你又怕什么死无葬身之地。除非……除非你还做过别的事情,我没有说出来。我没讲出来的事,恐怕比我知道的这些还恶劣,一旦说出去,肯定会有人想要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