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沈彻闻想起乐书和的控诉,不由唏嘘。冯家倾尽全力让乐家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到最后荣华富贵才过上几日,就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皇帝背信弃义,冯家深陷泥沼,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沈彻闻无端感觉悲凉,今日是冯家,明日又会是谁家?
  同谢青鸾告别,沈彻闻上了乐书景的马车。他原本还有点愧疚自己在谢青鸾府上用了晚膳,把乐书景一个人丢在了外头。
  结果上了马车,沈彻闻才发现,乐书景身边伺候的人不知从哪给他摆了满满一桌点心在马车上,乐书景一边吃一边跟下人闲聊着,倒比沈彻闻还要惬意许多。
  他也不问沈彻闻跟谢青鸾聊了什么,开口就让车夫把沈彻闻送去西平王府。
  倒是沈彻闻忍不住,问他:“你这会儿又不好奇我跟谢青鸾说了什么?”
  “我想明白了,你问了她什么都无所谓。”乐书景吃饱喝足眯着眼说,“反正,等你解决完一切复活了我大哥,我就什么都不会记得。费脑子的事,还是你来吧。”
  沈彻闻彻底没话说,心说果然是个纨绔王爷,屁事也成不了,怪不得乐书和连争储位的时候都没把乐书景当成过竞争对手。
  跟乐书和分开回府后,沈彻闻第一个见着的人是沈天星。
  沈天星知道的并不多,只以为沈彻闻惹了周贺丹生气,才连累得自己也被关了好些天,见着沈彻闻后插科打诨抱怨道:“王爷,咱们下次要是还跟王妃置这个气,能不能先打个声明,事情都跟我没关系,关你一个人就成,别把我给一起连坐了。”
  “你好好当差吧,锁你这几天,吃喝都没短了你,你权当休沐不成?”沈彻闻没有多跟沈天星聊前因后果,见他跟自己贫嘴,于是也顺着跟他玩笑。
  沈天星摇头晃脑:“那怎么成,如果是休沐,肯定不在这地方呆,别说哥儿姐儿的,这里连个逗闷子的人都没有。”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沈彻闻问。
  沈天星图穷匕见:“多给我一个月的月银,再放几天假。”
  沈彻闻半真半假朝他踹了一脚:“去去去,自己找账房支银子去。多大出息。”
  “得嘞,就等您这句话了。那我可今儿就出门了。”沈天星得偿所愿,一张脸都要笑出花来。
  沈彻闻摆手,让他赶紧走。
  这会儿离开也是好的,因为之后会怎么样,沈彻闻也说不好。
  走回卧房,沈彻闻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毕竟被关在这里有小半个月,瞧见院门沈彻闻都开始发憷。
  院里没人,沈彻闻进了主屋刚想关门,冷不丁就瞧见周贺丹坐在小榻上,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听见有人进来,周贺丹才缓缓抬头,分明瞧见了沈彻闻,脸上却仍然没有变化,也没主动开口。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沈彻闻没来由地紧张。
  “说的?没有。”周贺丹淡淡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沈彻闻不知道怎么说,甜言蜜语说出来总让他不自在,于是一低头,指了指脚腕上的锁扣,“这玩意你还没给我解开,我哪能跑了呢。”
  “好,我给你解开。”周贺丹拖着笨重的身子站起来,掏出随身带着的钥匙,在沈彻闻面前缓慢地蹲了身。
  沈彻闻慌张地弯身,想扶起他:“我自己来就行。”
  “我来。”周贺丹坚持道。他拿着钥匙,手有些颤抖,对了几次锁眼才把钥匙插上,随后咔嚓一声,禁锢沈彻闻的锁链彻底打开。
  周贺丹像脱了力一样,扶着小榻起身。他按着肚子,深吸了好几口气。
  “你,你怎么了?”沈彻闻问。
  周贺丹不答,只是自顾自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休了我吗?”
  第68章 庶安五年
  “你要休了我吗?”
  周贺丹的话方一出口, 沈彻闻就瞬间六神无主起来:“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离开一趟,想必搞清了更多事,否则不会轻易回来。”周贺丹说,“既然知道了, 我们难道还能回到从前?”
  “我从没有过这种念头。”沈彻闻阻止了周贺丹毫无边际的猜想。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能显得更真心实意, 于是握紧了周贺丹的手:“不管你做过什么, 都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保证。”
  周贺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沈彻闻。
  沈彻闻心凉了半截:“难道你不信吗?”说实话他有点心寒,不能接受自己不计后果跑回王府,周贺丹却无法回应给自己同等的信任。
  周贺丹摇头:“我不是不信,只是害怕。”
  周贺丹的回答让沈彻闻的心情变好了些许,他问:“害怕什么?”
  “害怕这是我的一场梦, 明日一早睁开眼,你失望地看着我。我就什么都没了。”周贺丹说着,身体再次抖起来,“我知道,自己原本什么都不配有。当年是我贪心,从二殿下那里把你抢了过来。”
  “当年明明是乐书音设计——”
  “不,他那也是为了我。”周贺丹眼中涌出泪来, “是我, 觊觎你,窥探你, 他只是想方设法在成全我。”
  “不对, 他是在算计你。他利用了你。”沈彻闻攥紧了周贺丹的手,看着他眼尾扑簌落下的泪珠,凑近了些,轻轻地将那些水滴吮丨吸掉。
  周贺丹抖了下, 闭上眼睛坚持道:“他没有算计我。”
  “我今天去见了乐书和,跟他聊完,我弄明白了很多事。乐书音不想跟我成亲,但他违拗不过皇帝。”沈彻闻说。
  周贺丹睁开眼,看着沈彻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可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沈彻闻继续说:“他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或许他也早就看出来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故意设计了画舫那一夜。我想,即便我后来没有跑过去求陛下改换婚约,他也会把阿南搬出来让皇帝给你我赐婚。
  “我不知道陛下坚持让我和乐书音成亲的全部理由,但他早知道了乐书音不会同意,他所有的计划都会成泡影。你的存在让陛下动摇了逼迫乐书音点头的念头,他与乐书音各退了一步。”
  “他费尽心思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周贺丹问。他似乎是在询问,可沈彻闻却觉得,乐书音的目的周贺丹不可能全然不知,他与其是在询问自己,不如说是在引导自己,引导自己往更深的地方想。
  或许秘密背负久了,也让周贺丹喘不过气。
  “为了我手里的兵权。”沈彻闻自嘲似的笑起来,“他想要我的兵权,却不想拿自己来换,所以推出来你,让你做他的兵符。”
  周贺丹竭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追问道:“告诉我,你知道了多少事?”
  沈彻闻:“不是很多,半蒙半猜。我猜当年太子谋逆,就是乐书音用了你这枚兵符。”
  找谢青鸾确认过后,沈彻闻就几乎已经笃定,那天晚上让谢青鸾调兵的手令,是周贺丹伪造的。
  或许是乐书音先找人模仿了自己的笔迹,编造出了从不存在的手令,之后周贺丹找到时机偷用了印信。
  原来背叛自己的人,是枕边人。
  沈彻闻想,二十九岁的自己知道这些吗?
  来自十年前的信件里,说了画舫一夜是乐书音有意设计,说了太子是最后见到阿青的人,说了乐书音认为是太子杀了阿青,甚至提醒了沈彻闻记得找谢青鸾再确认一遍当年调兵的手令,却唯独没有提周贺丹半句。
  但自己都能猜到的事,沈子鸣猜不到吗?
  他是怎么想的呢?
  沈彻闻想不出来。
  又随即醒悟。
  沈子鸣就是自己,自己所想,就是他的意志。
  他不介意,甚至不在意。因为他笃定,他可以把所有的一切一一抹除。
  周贺丹却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我输了,你知道了我们不想让你知道的一切,我已经再阻止不了你什么了。”
  “告诉我,为什么?”沈彻闻问。到底为什么要陷害太子,为什么要孤注一掷。周贺丹与乐书音,还有没有瞒自己其他的事。
  “我们出去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到那里,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周贺丹说。
  沈彻闻没有拒绝的可能,只是夜深露重,周贺丹想去哪?
  会不会是个陷阱,他找了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想把自己永远关起来。
  怀疑的念头不过转瞬,沈彻闻还是跟着周贺丹一起走出了主屋。
  阿澜前去备车,沈彻闻与周贺丹并肩站在廊下等候,雪团和墨汁两只猫你追我赶跑回院子,瞧见主人后放慢了脚步,讨好似的围在两人脚边蹭了蹭。
  周贺丹低头瞧着猫,肚子挡在这里蹲身也不容易,沈彻闻随手把白色的抱了起来,凑到周贺丹面前。
  周贺丹伸手摸了几下雪团的头,雪团眯起眼睛,慵懒地叫了一声。
  沈彻闻放下雪团,还想换墨汁,周贺丹却说:“算了,先出门吧。”周贺丹不确定沈彻闻知道一切后会怎么想,但他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