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活一世,他恨鄂多入骨,立刻就开始搜集相关证据。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很久,二王妃又自知死罪做得很谨慎,当年知晓这些事的人都不知去处,好不容易才让他找到几封二王妃与情夫私相授受的书信。
  虽然仅凭书信难以彻底扳倒鄂多,却足以引起老鹰王的警惕。更何况二王子出生之时鹰王就起过疑心,算日子有些出入,如今旧事重提,贝托的话他几乎是立即就信了大半,但苦于拿不出证据,只得暂且忍耐不发。
  正常情况下,鄂多的真实身世定是能瞒天过海。
  但奈何情况偏偏就是不正常:先是出了大王子这么个重生者,将他带去坟墓的秘密个一并挖掘出来;
  再是有付邀今和陆离这么两个bug中的bug,找不到证据就躲在帐里狂敲一天一夜的世界源代码,硬生生把当年二王妃闺阁里如今已七老八十的嬷嬷给揪了出来——当年的知情人就剩下了这一位,二王妃实在舍不得杀这位从小伴她到大,近乎母亲般存在的老嬷嬷,甚至让人带她去了别的国家隐姓埋名,永世不得回赤桓。
  一切做得确实天衣无缝,奈何遇到了两个作弊的。
  付邀今这边刚查完,陆离那边连夜就潜了出去。
  鄂多看着被押入帐内瑟瑟发抖的老婆子,以及在众人手中传阅的书信,勃然大怒,不顾形象地就要拔剑处死这名妖妇。二王妃也闻询赶来,哭天喊地要自刎以证清白,场面闹得一团糟,最终推举会被迫暂停,留待三日后再议。
  当日夜,便有鄂多的亲信找到图那,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如若三王子还想要留下您母亲阿夏性命,就请将二王妃的乳母嬷嬷交给他。
  见图那霎时变了脸色,这名亲信愈加得意,临走前还趾高气昂地给出最后通牒:“二王子希望在明日午时之前得到答复,不然……哼。”
  阿努真想把这条狗仗人势的东西舌头割下来,让他再哼。
  付邀今也挺不可置信的,等人离开之后,他诧异地问:“你还没把你妈救出来?”
  “怎么救?你当她是你,看似瘦弱无助,实则比野牛还彪悍,我随便找几个人给你指下路,你自己扇扇翅膀就飞出来了。”陆离憋闷地叹口气,“她一直被鄂多看得很紧,根本找不到机会。”
  “那就放弃。”付邀今冷漠地开口,“成大业者不拘小节。”
  “我不,我就要救。”陆离叛逆地说,甚至不待再商量就转身吩咐属下去放人。
  付邀今:“……”
  “你疯了,”他一把拽住陆离的手,“没了人证,你如何再同他争王位?鄂多一旦继位,你以为他能留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性命?”
  陆离反握住他的手,指腹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却仍旧淡然地朝属下挥挥手,示意照办。
  “本来就不是什么板上钉钉的铁证,”陆离淡淡道,“就算人一直在我们手里,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我们串通好了污蔑他。”
  “……”付邀今甩开这只捣乱的爪子,强压下怒气,隐忍地凑到陆离耳边用气音威胁道:“你最好是留有后手,陆离,而不是跟我讲什么小世界副本的人也有人权之类的废话……”
  “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付邀今,”陆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回去监督部的人一定请你喝茶。”
  “但要是因你一时的心慈手软出了什么差池,不用回去我就先请你喝一壶。”
  ……
  眼见他们这边分崩离析起了内讧,平遥郡主甚至气得头也不回地出了王帐,鄂多那头简直一派春风得意,就等着挑个良辰吉日上位了。
  两日后,氏族里的中立党倏然联合提出了一个建议,说既然两名王子各有千秋,两派支持者各执一词分不出高下,不如让我们来问问鹰神的旨意?
  鄂多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下来,谁人不知图那是个连守护鹰都没有的弃子,族徽也在他的手上,请示鹰神旨意,这和将王位拱手相赠有什么分别?
  于是鄂多不光当即应下这项提议,还派人向三王子施压,宣扬他们一族是鹰的后代,王族继承当然要由鹰神来决定。
  过了整整一天,三王子那边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
  ——应该是不情不愿的,虽然祭神仪式当日晨,陆离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付邀今一身玄色戎装,抱着剑站在一旁,无语地看着他平举双手,在婢女服侍下穿上复杂又裸露的赤桓族祭祀礼服。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付邀今非常疑惑,分明穿了一件又一件的华服,戴了一条又一条的饰品,獠牙鸟羽兽皮齐上阵,打扮得五彩斑斓,真的像一只锦鸡,为什么陆离还是跟什么都没穿一样,上半身全露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角落里那道灼热的眼神,等一切穿戴完毕,陆离忽然屏退下人,意味深长地朝付邀今招了招手。
  付邀今皱着眉走过去,就见陆离暗示他伸手过来,等他狐疑照做之后,一条冰凉的金色细链倏然落于他的掌心,这时,就听头顶传来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帮我戴上,好不好?”
  “……”
  两端的孔环变成了金夹,应该是不想再穿洞,但垂挂的细链却仍是上次那条,非常轻盈,在阳光底下泛着细碎的光。
  陆离分明早有计划,却没有直接告知付邀今,还是等到中立党放出风声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这才察觉到陆离缄口不言就是想看他着急的样子,简直坏到了骨子里。
  付邀今又气陆离故意耍他,又暗叹这招确实走得绝妙,鄂多一定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掉以轻心。就是不知道祭祀当天陆离到底如何应对……难道真让他来假扮鹰神使者装神弄鬼?
  即便付邀今很想立刻冲到当事人面前问个明白,但恶趣味如陆离,一定还是故弄玄虚不会如实告知。想到这里,付邀今又默默躺回去,自行揣摩,仍旧没有主动去找陆离。
  祭祀当天甚至是两人不欢而散之后的第一次碰面。在保持了长达半个时辰的相顾无言之后,自称896岁更加成熟的年长者陆离终于率先打破沉默,通过他非常成熟且心机的手段向付邀今示好——赠予金链,展示本钱,并希望对方帮他佩戴。
  他还为这个‘佩戴’腾出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任由付邀今支配。
  当他看到付邀今垂眸望着掌心的细链,喉结不自禁滚动的时候,心想成了;
  当他看到付邀今抬起右手,先是用柔软的指腹按压,又用偏硬的指甲轻刮,带给他一阵颤栗的酥麻感时,陆离甚至半眯着眼想半柱香的时间是不是不太够,付邀今生了两天的闷气,一定会好好在他身上宣泄,玩得他……
  “好了。”付邀今淡淡地收回手。
  陆离:“……”
  陆离难以置信地睁圆了双眼,就见付邀今已然退后两步抱回了他那把不知道从哪骗来的破剑,而他的胸口也已经坠上了细链,好似单纯的只是帮个忙,从始至终竟都没有超过一分钟。
  陆离愣了好一会,骤然红着脸恼羞成怒道:“付邀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撂摊子跑了?”
  “你敢?”付邀今面无表情地抬高声音。
  “我有什么不敢——”
  狠话放到一半,却被一个无奈的声音打断:“回来再帮你摘。”
  陆离扯腰封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付邀今,后者耳朵尖也有点泛红,恨得咬牙切齿:“不然呢,玩肿了去祭祀鹰神?你到底怎么想的,也不怕鹰神把你啄死?”
  “……”陆离想了想也有道理,又把腰封系了回去,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许失约。”
  到底哪门子的朋友会像他们这样,让一方给另一方戴乳链,不戴还不高兴……
  ……
  偌大的祭神天坛上挂满了各色旗帜,随着风猎猎作响。
  盘旋在高空的鹰嗅到了鲜血的气味,早有十数只停留在祭台上,橙黄色鹰瞳紧盯那些宰杀好的羊羔牛犊。
  此次祭祀决定得匆忙,一切从简,仪仗也比过往少了大半。
  所谓请神,即是鄂多和图那同时跪拜在祭天台上,掷杯筊,连投三次,凸面为阴,平面为阳,若一阴一阳则鹰神应许,二阳则鹰神态度未定,若双阴即神明发怒,请示之事驳回。
  付邀今一百个确定杯筊上鄂多一定动了手脚,指不定连掷一百个一阴一阳彻底打破统计学定律也不在话下。
  巫师奏乐跳舞祈福结束后,鄂多和图那同时站上了祭天台。
  鄂多豢养的守护鹰扇动翅膀,在主人的指示下振翅腾飞,巨大健硕的体格瞬间惊跑了在祭台上啄食祭品的鹰群,它发出响彻寰宇的鹰唳,在高空盘旋一圈,又器宇轩昂地落回了鄂多肩头。
  至于图那……他默默低头,看到了天坛下方不远处,付邀今正一手抱剑一手牵着细犬阿墨,一人一狗站在人群里,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
  图那勾了勾唇角,泰然自若地独自拾阶上台,在鹰神图腾前下跪,三叩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