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东东只是把弹弓埋花圃里了,但不记得埋在哪个花圃里了。
  这一排有三个,两边加起来就是六个,运气不好的话,都得掏。
  霍北的眼神里写着无语,等李东东转移到西口第三个、离院门最近的花圃的时候,南口来人了。
  是个背着书包低头走路的少年,手里拎着袋子,上头印着京城四中。
  李东东这边掏得热火朝天,好像掘到什么东西,得再往里挖一挖。
  那少年越走越近,离李东东的位置就差一个转角。
  霍北突然出声:“小孩儿!”
  少年停在原地,离院门还有半步距离。
  几乎在瞬间,李东东就意识到这是个打掩护的信号,他加快手上动作。
  宋岑如抬头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皮都没怎么撩开,就往街角瞥了一眼。
  霍北阔步上去,挡住人的视线。
  这头李东东终于掏到弹弓,胡乱几下给花泥塞回去,再假装镇定的从墙侧走出来,就好像是自然而然碰上的一样。
  好像该说点能把他俩盯梢的行为圆过去的谎,但霍北这会儿忘了,他看人看得有些挪不开眼。
  这人白,不仅白,还又透又水,跟没长毛孔似的,像早上吃的那碗雪豆腐。睫毛盖着眼睛,水墨一样晕开,瞳仁黑得深不见底。
  老太太平日在家爱看偶像剧,眼前这个不是那种油头粉面、过于精致的长相,是冷的,淡的,特干净。
  霍北在大杂院里长大,周围这帮小子一个比一个糙,他没见过这样细嫩的。
  对方微微侧过头,霍北发现他眼梢末端靠下一点的位置,还藏了一粒小小的朱砂痣。
  要不是离得近,如果晃眼一看还以为沾血了。
  宋岑如没说话,对面这人也没下文。
  他隔老远就看见这人蹲在街角了,跟要逮着谁抢劫似的。
  “老大,他不理你。”李东东附在霍北耳朵旁边说。
  宋岑如扫了眼李东东手里的弹弓,眼熟。
  正寻思和那箱泥巴玩具是不是有点关系,犹豫要不要问上一句,要真是他们的就把东西还回去。
  “南方来的?”霍北问。
  他怎么知道?
  思绪中断,宋岑如目光变得警惕,快速将二人打量一眼。
  “老大,他偷偷翻你白眼儿。”李东东用不怎么悄悄的音量悄悄地说。
  宋岑如眉头皱得更深,这俩人到底哪来的。
  不料,霍北弯下腰盯着他,没由来的说:“你们南方人都这么白吗,比小姑娘还光。”
  宋岑如一哽,不耐烦地说:“您哪位啊。”
  “隔壁胡同的。”霍北认真回答,“那什么,打听个事儿,认识住这的人……”
  “吗”字还没出口,“嘭——”地一下,门被关了。
  李东东惊讶道:“老、老老大!这好像是他家!”
  “......”霍北忍了忍,又好像实在忍不住,“你丫闭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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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你混账
  正好好说话,砸门算什么回事,不就问了一句,还没怎么着呢。
  霍北第一次在除了老太太以外的人面前吃瘪,他有点儿搓火。
  李东东晃晃手上的弹弓,又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蹑手蹑脚上前,耳朵贴在门缝上。
  “......嘛呢?”霍北问。
  李东东伸出食指竖在嘴唇中间,一脸严肃,趴了半分多钟,再回头,身后已经没人了。
  他跑到街角张望,霍北都快走出胡同了,只能迅速一路小跑跟上。
  霍北:“偷听完了?”
  李东东佝偻起身子,捏着腔调说:“哎唷!少爷回了~渴了?饿了?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啊?”
  说完瞬间变脸,他不屑道:“人这是真贵族子弟啊,里头那弄暖气片的男的原来是个管家。好家伙......管家!不知道还以为在演京华烟云呢!”
  小小年纪,架子挺大,个头也才够上他俩的下巴。
  大杂院和8号四合院也就隔了一条胡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让他们逮到。
  他们这帮人家庭条件都差,缺爹少妈,管教不严,没少被人嫌弃。虽然心思不坏,但性格都直,李东东尤其瞧不上这种娇生惯养的。
  霍北没说话,他自己是个野惯了的,七岁以前在遭人白眼,七岁以后被老太太收养,有口饭吃就行。像8号院那种家庭他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他对这种人没兴趣。
  李东东仍在说个不停:“别看这些人有资本,那跟有文化有素养是俩码事。就我们班上那几个、胸前画大雕的孙子,家里有俩臭钱恨不得眼睛长在脑袋顶上。”
  霍北当了一路的吐槽听众,然后绕过这个转角,没往大杂院的方向去,直接上了街。
  “欸......欸?!”李东东又没跟上,折返回去,“上哪儿啊?”
  霍北见他还跟着,便说:“你不回家?”
  “回家干嘛,我这是逃课,回去杵我爷爷跟前儿找骂啊。”李东东说。
  霍北笑了,“还挺有自知之明。”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去给老太太抓个药。”
  “前两个星期不是才抓过一回,吃那么快!”李东东说。
  “你以为呢。”霍北说。
  李东东琢磨了会儿,放低声音,心思难得细腻一回,“老大,钱够么。不够我管我爷爷要点。”
  霍北不咸不淡看他一眼,“得了吧。几个子儿啊,够我买二两西洋参的么。”
  “......也是。”李东东握着弹弓,弹上面的皮筋儿。
  霍北比李东东大一岁,提早进入社会,很多事还是比同龄人知道的更清楚些。
  “别瞎操那心,”霍北说,“今天先买几贴,城西的那几个单子明天就到账。”
  赚钱的门路不是只有一种,网吧兼职算副业,霍北的主要收入源于卖消息,说白了就是情报贩子。
  他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路子野,脸皮厚,跟谁都能打交道。哪里做生意好,铺面划算,哪家出了什么事,谁出轨,谁包二奶,他门儿清。
  “哎,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李东东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往弹弓的皮筋儿一套,“城西那边又丢东西了,好像……是个手串,警察前两天看见我还问知不知道这事,就差没搜身了。”
  说完,他瞄准空地处的一棵白玉兰,“嗖”一下,石子飞出去,打落几个树枝。
  “城西丢的让他们上城西找去,”霍北说,“城东不参战。”
  东西城两边的不良少年帮派常年不对付,本身年纪都差不多,学也不好好上,经常一个照眼儿就能干起来,也是公安局常客,相互都是老熟人了。
  至于“丢东西”,那大概率就是有人在搞小偷小摸,纵然霍北也是个浑不吝,但不干这没逼格的事。
  “就是,咱城东可不一样。”李东东又射了几发,除了掉树杈子就是空靶,玉兰花依旧傲立枝头,好一个描边战神。
  他颓丧的叹口气,放下弹弓,不玩了。
  霍北从他手心抠了块没用的小石子,夹在中指和拇指间,手腕轻震,石子飞出。
  簌簌地,花掉了。
  院子里,宋岑如盯着飞入掌心的一朵小黄花出神,长得跟铃铛似的。
  他抬起头,头顶掀起绿浪,原来柿子树的花这么小。四处看了看,也就这朵没扛住风的摧残掉了下来。
  宋岑如把它放到树根底下,靠着树干,希望它不要太孤单。
  厨房那头刚熄火,丝丝甜香溢出。
  华叔端了碗糖水出来,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转头问:“一路上都还安全吧?”
  安……全?
  眼前浮现出现两个身影,一个鬼鬼祟祟的大嗓门儿。
  另一个,模样挺好个头也高,但语气轻佻,再搭上那懒散劲儿看着就不像善人。
  “华叔,这附近的人都认识咱们吗?”宋岑如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华叔说:“认识啊。街道办早上才来过,问了点基本情况。”说罢,动作一顿,“是出什么事了?”
  宋岑如走回桌前,道:“没。”家里够忙了,他不想给谁添麻烦,“安全的。”
  至于那箱东西就先搁着吧,不一定就是他们的,而且也没人来要。
  糖水的温度刚刚好,宋岑如一瞧,是鸡头米,他小口小口的尝,里头加了桂花,喝下去燥气都褪了一半。
  离晚饭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华叔想着正好出去买趟菜,便问:“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宋岑如随口一答,又拐了个弯,“嗯......骨汤?”
  “好。排骨,萝卜,牛肉和番茄,其他的我就看着买了。”华叔说。
  喝过茶点,华叔出了门,宋岑如则回到后厅,角落立着一座灵龛。
  他过去点上香,看着照片发呆,又跑到院子里,捡起刚刚的柿子花摆上贡台,然后才去了书房。